李嶼年聞言抬頭，眉頭深深緊蹙。
這真是我的賬戶？
嚴向今看他這一臉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忽然覺得好笑。他嘴角向上挑起，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來。
“想知道怎么回事，不如回去問問你父母，問問他們認不認識星輝貿易公司的呂士國...”
呂士國？李嶼年想起來，就是打款記錄里的那家貿易公司的老板。
我爸媽認識他？
“不僅你爸媽認識，其實，你姥姥也應該認識才對，這個人是你姥姥的遠房侄孫兒啊，還給她拜過年呢?！?/p>
什么？是么...
“呵...”嚴向今冷笑一聲，“話已經說到這兒了，你不妨再多問一嘴，問問他們有沒有送你出國的計劃呀？噢，不對...”他低頭思索，“嗯...最多也就能加上令堂了，不知道令尊有沒有這個福氣可以脫身，但送你和令堂出去，不是什么難事?！?/p>
“你...你簡直胡扯！”李嶼年脫口而出。
“呵呵呵呵...”嚴向今嗤嗤地笑，“別惱羞成怒啊！也別急著否認，沒告訴你，不代表沒有。先問問再說，記得觀察他們的表情，嘴上可以否認，但第一反應卻是騙不了人的。”
李嶼年說不清他現在的感受，直覺告訴他嚴向今是在顛倒黑白，他嘴里肯定沒一句實話。
不過，心里卻有了一絲疑惑。
他迫不及待想問問他父母，他特別希望父母能告訴他這些都是假的，都是無稽之談，一個字都不可信，父母清清白白的，經得起查。
他不自知地握緊那疊資料，握得太用力，邊緣起皺，紙張已經變形了。
“啪！”李嶼年用力摔下手中的文件，快步離開，打開休息室的門。
“你跟公司的合約，依然是有效的，公司給你接的活兒，還請你配合完成?！眹老蚪窳滔逻@話，開始慢條斯理地收拾起桌面散落的文件。
李嶼年停下腳步，轉頭給了他一記眼刀。
嚴向今卻并沒有抬頭看他，一邊收拾文件一邊不忘提醒：“我要是聽到有人告訴我，你拒絕接受公司給你派的活兒，那這些資料立馬就會被送到相關部門，你就準備收拾收拾東西，出國避難吧，動作要快哦，別被海關扣了?！?/p>
說完抬頭，微笑著看向門口的李嶼年。
他站起身，優雅地系上西服的扣子，沖著李嶼年微微頷首：“慢走，我就不送了。”
李嶼年大步離開，貴賓休息室的門在他身后猛力合上，“砰！”的一聲，墻體都震顫了。
他乘電梯下樓，驅車離開，往大院的方向走。
前面路口是黃燈，他慢慢踩停，突然想起今天是工作日，爸爸可能不會回大院。
他戴上藍牙耳機，手指飛快地在手機屏幕上操作，電話響了三聲，那邊父親寬厚的嗓音傳了過來：
“李嶼年？怎么突然給我打電話，你媽的手機關機了？”
“啊...嗯...你們今天晚上回哪，TBD還是大院？”
“今天晚上回大院，我有份文件落那了，得回去取?！?/p>
“哦，我今晚...也回趟大院。”
“你回就回唄，你告訴奶奶一聲就行，怎么還跟我報備了？呵呵呵...行啊，我兒子也有想著我的一天，我這爹當得還算稱職！”
綠燈亮了，李嶼年慢慢踩下油門，車子緩緩前行。
“行，我掛了，我開車呢?！?/p>
“好嘞，我一會兒也下班兒了，家里見吧！”
電話掛斷，李嶼年面無表情地開車，他一路開回大院，甚至忘了給向他行禮的門崗士兵回禮。
天色漸暗，路燈在某一刻突然全部亮起，大院里滿眼蔥翠，李嶼年突然有一種不真實感。
他停好車，車子熄火，四下悄無聲息，他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砰、砰、砰”，一下一下，沉重有力。
他覺得不能再忍受了，車頂像一只巨網，困住他的身體，扼住他的咽喉，漸漸無法呼吸。
他手指微顫，打開車門走出來。深深吸一口氣，好像終于活過來一樣，靠著車身微微喘著粗氣。
“哈哈哈哈哈哈~”
耳邊傳來奶奶熟悉的笑聲，李嶼年抬頭，望向院門的方向。
他靜默地望著，眼睛漸漸失焦。
引擎的突突聲由遠及近，李嶼年轉頭，看到自己的父親從車里向他招手。
他站直身體，看著父親下車，慢慢走到自己跟前。
“怎么了，李嶼年，你到了怎么沒進去??？”
李嶼年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
李松章樂了，咧嘴一笑，說：“還害上羞了！怎么，有事不想讓媽媽和奶奶知道？”
他微不可察地點點頭，只聽父親小聲說：“那就別告訴她們了，咱爺倆去那邊亭子坐坐？”
李嶼年這回重重地點點頭，抬腳跟父親并排前行。
李松章扯扯戴了一天的領帶，“唉，這天兒是越來越熱了，襯衣都要穿不住了，今天在辦公室差點沒給我熱死?！?/p>
聽著父親的嘮叨，李嶼年心情平靜好多。父親是個平常話很少的人，他說這些，不過是看出來兒子心情不好，想寬慰寬慰自家兒子。
涼亭就在前面不遠了，李嶼年突然停下腳步。
“爸。”
李松章聽見兒子終于開口了，“呵呵”樂了，答應了一聲：“哎！”
李嶼年深吸一口氣，話到嘴邊突然改了口。
“肖蘭她，7月就要出國了，去M國的一家生物研究所?！?/p>
李松章眉頭輕擰，“哦？嗯...她是搞研究做學術的，去M國對她的發展肯定更合適。不過，你有什么打算？”
“我...爸，我只是假設啊，想聽聽你的意見?！?/p>
“嗯，”李松章點點頭，“你說吧，我不告訴你媽?！?/p>
“如果我說，我也跟她一塊兒出國去，你支持嗎？”
李嶼年說完，眼睛一眨不敢?？粗赣H，生怕錯過一絲細微的表情。
李松章眼神飄忽了兩秒，接著垂下眼角，舔了舔嘴唇。
李嶼年瞬間如墜冰窟。
他研究演技最癡迷的那幾年，任何對表演有利的學科他都接觸過，包括心理學。父親剛才的動作，分明是...心虛的表現。
李松章很快抬頭，面色如常地說：“爸爸支持你，國外挺好的，環境好，福利待遇也高，相信媽媽也會支持你的?！?/p>
李嶼年努力穩定心神，“可是，你們，還有姥姥姥爺，都在國內啊...”
李松章拍拍兒子寬闊的肩膀，“沒關系，等再過些年，等我退休了，我就帶著你媽也出國找你去，到時候哇，就在你家附近買個小房子住著，咱們要是有空了，就回來看看老人們。咱們家四個老人都是退休干部，奶奶也是干部家屬，都有專人照料他們的健康，倒是不必太過擔心...”
李嶼年連連點頭，眼眶漸漸有些灼熱，他打斷父親：“好，好，那就好...”
說完轉身往回走，剛走兩步又停住，他微微轉頭，正看到父親的皮鞋尖。
“爸，今天的事，你別告訴媽，我就怕她多想...”
“嗯，我答應你，一定不告訴她?！?/p>
“謝謝爸...”他正視前方，遠遠地看到自家院里的燈火，“你，你多保重，我先回去了...”
說完長腿一邁，大步往回走。
李嶼年離開大院，一路開回肖蘭家樓下。
一下車，他突然愣住。
這哪里是肖蘭家樓下，他恍惚之下順著本能開回了自己公寓。
他站在車邊，看著地下停車場常年亮著的白熾燈，忽然覺得眼前一陣發黑。他閉著眼睛，一手扶額，一手撐著車身，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今天不能開車了，再開，興許要出事。
打開車門，從抽屜里翻出許久不用的門禁卡，鎖車離開。
他一路腳步虛浮，穿過消防門，進了電梯，刷門禁按樓層，拇指摁著指紋鎖打開公寓門，在門口踢開鞋子，走到沙發邊一頭栽下去。
對了...肖蘭...
得跟肖蘭說一聲啊，不然她等不到我回去會擔心的。
他伸手來回摸索，終于找到手機，努力睜眼，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給肖蘭發了一條微信。
再也撐不住了...
他側身闔上雙眼，手機還亮著屏幕，慢慢從掌心沒落，摔到地板上。
“咚！”驚起一地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