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初知道自己要死，是在壽四百的時候。

那時修為已經到了筑基三境巔峰，實力長久沒有長進，甚至開始下降后，我便知道自己一定要死了。

那時，我猶豫著要不要下山。

這事，我也只是猶豫一下，其實從不曾細想的。

不是沒那心思，只是事情太多。

山鬼總是侵擾，村子事物又多，哪有那個閑心。

人總有一死，我壽四百有余，已經超越長壽者四五倍，短壽者十數倍，又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可最后，我還是不滿足了。

那天李劍白找到我，他跟我說：你的靈魂不能歸于你們的神樹，你知曉么？

我驚詫，扭頭望向遠處發呆的后良，后又望向微風中婆娑的桃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其實我是明白的，很早，我就有了這種猜想。

妖靈的修煉啊，總是緩慢的。

他們不像人類，可以主動的做出改變，有系統的傳承，以文字的方式傳遞前人的經驗。

呵呵，好笑的是，這個認知還是神樹教給我的。

可他自己，卻不知我的亡魂，是不能歸于他身的。

在確定這個消息后，我躲在水簾洞后面，哭泣的像個孩子。

我記得神樹還問過我，他說：你的眼睛怎么腫的像個桃子？

我告訴他：我的老婆又生了一個女兒，我難受。

他嘲笑我：重男輕女要不得，在我們桃花源中，生男生女都一樣。

我搖著頭，跟他說：不一樣的，不一樣的。

他嗤笑了一聲，便不再理我了。

他不知道的是，我說的不一樣，和他想的，不一樣。

我最后努力了一把，但沒成功。

對此我并不意外。

我很老了，又沒有見過真正的修真界，雖然我是修士，但在我看來，我還是個人。

而且，五百歲的人，其實已經是個妖精了。

我早就知道自己不能成功，因為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這話，還是神樹告訴我的。

他總是能講出很多道理，甚至有的道理還是自相矛盾的。

而當我把他講的兩個矛盾的道理放在一起，去詢問他的時候，他又會說：腦子里能夠容下兩個矛盾的想法，是聰明又有智慧的人。

呵呵，他總說自己是人，可人能說出這話么？

我終究還是死了，死去的那天，我的神魂看到神樹瘋了。

他甚至想要砍掉自己的樹體，他是真的把自己當個人了啊。

只可惜啊，我不能再陪在他身邊了。

也不能告訴他：你是妖，不是人啊。

唉，我想起小時候母親給我唱的歌謠了，那時候，她會抱著我輕搖，用還不滄桑的嗓子輕哼給我聽。

那歌聲中，有桃花樹，有后家村，還有一個美好的世界。

可惜我那時不懂事。

若是那時選擇不長大，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