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盡燈枯？這怎么會呢？長姐還如此年輕，是庸醫(yī)，一定是庸醫(yī)看的，快，重新找大夫來看，找宮里最好的御醫(yī)。”
夏帝不相信，還要找人來看，卻被長公主止住了：“不必了，我這身子骨我自己最清楚。
我自幼身子不好，一向吃些大補的東西，早些年便覺出體力不支了，能多活這些年，我已經(jīng)是心滿意足了。
只是如今……我還有一事放心不下，還求陛下幫忙。”
“有什么事，長姐你只管說便是，只要朕能做到。”
長公主環(huán)顧了一圈這屋子，見著她的兒子、孫兒，如今還有一位曾孫女兒，想她幼時倍受父皇寵愛，嫁到江家，榮寵一生，如今更是兒女滿堂，也應(yīng)是子孫滿堂了。
只是，她舍不得啊……
“陛下，我要你答應(yīng)我，永不削江家爵位。”老太太長舒了一口氣，決絕道。
“什么？”夏帝怔了怔。
“好端端地，朕削江家爵位做什么？”
“你別管，你只管答應(yīng)我便是。”老太太說話間，枯瘦的手一把攥緊了夏帝的衣袖，也不知是不是用力過猛的緣故，她越發(fā)呼吸急促起來。
“可若是江家真犯了什么大錯呢？難道也不削爵嗎？”
夏帝有些猶豫起來，為帝王者都沒有那么容易被情感左右，傷心難過是一回事，理智又是另外一回事。
旁的不說，江家這么大個家族，這么多人，誰保證他們不會犯錯？
若是有了這免罪金牌，豈不是他們想怎么胡鬧就怎么胡鬧？若是有一天一個高興想起來謀反怎么辦？
不能答應(yīng)啊，絕對不能答應(yīng)。
“呵呵。”老太太見狀冷笑了一聲。
“你倒是忘恩負義得快，你別忘了，我們江家還幫你養(yǎng)了一個兒子。”
這一句話丟下來，除了江海峰意外，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夏帝。
“孩子？什么孩子？”
秦氏先抬起頭來看向長公主。
長公主看著夏帝：“陛下自己都不知道吧？那個您帶回來的敵國公主，是懷著身孕來我們江府的。”
“什么？”
夏帝猛然回頭，瞪著長公主：“長姐，你說什么？”
“是那個女子進府以來才知道的，為了不打擾陛下圣心，我與國公爺商議著將此事瞞下，這些年，國公爺背負著這個名聲全是為陛下您啊。
如今我彌留之際，已知命不久矣，才將這個秘密告訴陛下，希望陛下能記下曾經(jīng)我為你所做之事，庇佑我江家子孫。”
白卿卿在人群后面跪著，只覺得心驚膽戰(zhàn)，難怪呢，難怪江沉說國公爺從來都不喜歡他，難怪整個江家都盼著他死。
原來只是因為他并非江家子孫啊。
想來這長公主也真是狠啊，江沉在的時候那般待他，現(xiàn)在居然好意思腆著臉要庇護。
其實她在臨時之前說出來根本就不是為了在夏帝面前討功勞，也是讓夏帝明白，你看，你那點破事我們?nèi)胰硕贾溃瑢砣羰且P他們，當心他們把那些事捅出去。
厲害啊，厲害，要死了都知道留一手，難怪一個老太太能掌控著江家數(shù)十年不衰。
“那孩子呢？孩子現(xiàn)在在哪兒？”夏帝激動地問道。
“那孩子……”長公主的眼神中露出一絲悲憫：“前幾日，在為您出征的時候死在了路上。”
“什么？是……是江沉？”夏帝顫抖著雙唇。
“他作為您的兒子，死在大夏的江山社稷之上，倒是不枉費這一生。”
大長公主一番話說得漂亮，就好像當初苦心孤詣讓江沉死的人不是她一般。
“他……他就這么死了……”
夏帝的眼神漸漸灰敗，聲音吶吶道：“他竟是朕的孩子，難怪，難怪朕第一次見他就覺得他這般眼熟。
原來，他竟是朕的孩子……
可是，我們都還沒好好相認他怎么就……就死了？”
夏帝回憶起江沉的相貌，是啊，他怎么就想不到，江沉的容貌與那個女子一模一樣。
那個他一眼驚艷、難以自拔的女子。
他一生兒女眾多，但是沒有一個像江沉那般出塵絕艷，第一次見他，他從戰(zhàn)場上來，清秀的男兒染了一身的風(fēng)沙。
他身邊帶著幾個異族美女，說那是獻給皇上的禮物。
夏帝問他想要什么，他大方應(yīng)下，要金錢、要美人。
后來，夏帝發(fā)現(xiàn)，他不僅打仗了得，文字也精通，他了解自己的心腹大患，幫助自己排除異己，他明白自己的多疑，帶自己管理金鱗衛(wèi)。
漸漸地，他成了自己最信任的人。
可是這樣一個優(yōu)秀的兒子，怎么就……就這樣死在了戰(zhàn)場上？
“陛下……”
老太太手上越發(fā)用勁，就連手指也是蒼白的，她死死拉住夏帝。
“我江家給您守了二十年的秘密，為您培育了一個優(yōu)秀的兒子，才華出眾為您建功立業(yè)，如今我彌留之際，您連我最后這一點請求也不能滿足嗎？”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夏帝不滿足又能怎么樣？讓江家把他私生子的事情滿世界吼嗎？
只能道：“長姐放心，你們?yōu)殡拮龅氖虑殡扌睦镉袛?shù)，將來江家無論做什么，朕都會網(wǎng)開一面的。”
有了這句話就等于有了一塊免死金牌，長公主才算終于放心了。
她長舒了一口氣，手漸漸地松了開。
“江明，我這一生，算是對你的住你了。”
她的嘴畔留著笑容，眼眸緩緩閉上，那枯槁蒼老的手也重重地垂了下去。
“娘……”江海峰最先撲了過去。
緊接著是江家的其他兒孫：“祖母……”
“長姐……”
所有人都圍在了長公主的旁邊，哭成了一團。
白卿卿始終跪在人群之外，她不想上去哭喪，江家老太太，大夏朝的長公主，她一生為公主，為江家的當家祖母，都當之無愧。
她沒有什么錯，只是立場不同罷了。
但是白卿卿不能原諒她，所有人都在為老太太哭泣，但是江沉呢？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本是最好年紀的江沉。
他永遠留在了千里之外的邊疆，可不知他孤獨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