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拿出手機，點開屏幕，看到最上面的群里不斷有消息跳進來，最新一條消息，“什么，陳醫生疑似新型肺炎？”
她頓時手指發軟，險些沒拿穩手機。
秦意涵臉色發白，盯著這條信息看了無數遍，然后點開群，看了所有群消息，確定這件事是真的后，大腦空白一瞬，緊接著便是天旋地轉的眩暈。
她握緊手機，幾度開口，卻都沒發出聲音。
唯有握著手機的指骨，用力到骨節咯吱作響。
周曉和她面對面站著，輕而易舉的看清她臉上所有細微的變化。
她就知道，秦意涵不可能無動于衷，看樣子陳齊修并不是一個人自作多情，只是……
身邊忙碌進行消殺的穿著防護服的醫護人員不斷走過，沒有錯過任何角落，哪怕是很隱秘的地方都沒有遺漏。
周曉咬了咬嘴唇，握住秦意涵的手腕將她拉到一邊，開口道，“你還好吧？江慕白也被隔離了。”
身處在醫院這種環境里，按道理說應該早就能看淡生老病死，但真當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邊時，才突然發現，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波瀾不驚。
秦意涵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回事，有些失魂落魄的開口，“我還好……”
頓了頓，她緊緊抓著周曉的手，“他們在哪里？可以去看他們嗎？陳……陳醫生現在……”
周曉愣了愣，握了握她的肩膀，低聲安慰，“你放心，他們現在很好。”
秦意涵知道自己失態了，勉強笑了笑，握著手機走向一旁。
旁邊就是一個休息陽臺，平時人很多，是曬太陽絕佳位置，但此時此刻空無一人。
她倚在欄桿上，花了好幾分鐘才平復好心情，看著窗外的景色，她用力呼出一口氣，給陳齊修打了過去。
秦意涵的手心汗意涔涔，風吹過來，涼涼的，后背冷冷的，仿佛冬天的風穿堂而過
她垂下眼眸，格外耐心的等著電話被接通。
可那頭一直處在忙音之中，想來他的家人也知道了，正在聯系他。
德爾塔病毒傳播速度很快，感染風險很高，尤其是他們醫護人員，接觸的病人很多，感染的可能性也更大。
在醫院剛封鎖時，陳齊修就有意和她保持距離，他也很清楚感染的風險，加上他們急診科原本就發現了一些病例，實在是沒辦法避免。
感染新型肺炎治療并不算復雜，哪怕現在德爾塔病毒爆發很強，但因為疫苗，可以阻擋一部分病毒。
她飛快盤算著，陳齊修如果感染了病毒，要怎么治療。
腦子里還一團亂，電話突然接通了，傳來陳齊修有著疲憊的聲音，“喂？意涵。”
秦意涵腦中那根清明異常的弦瞬間被掐斷，她的呼吸微微一窒，突然之間，心口沉得像是一顆巨大石頭噗通沉入深淵之中，攥得那小小的地方疼得喘不過氣來。
沒等到秦意涵出聲，陳齊修沉默了幾秒，重新喚她，“意涵。”
“嗯。”秦意涵有意無意的捏了捏眉角，似乎那里酸酸的，有些難受，“我剛聽周曉說了。”
“我接到電話時就察覺到了。”陳齊修嘆了口氣，語氣里仍舊帶著只有她才能享受到的溫柔，“那天我不是離你有點遠，就是擔心會有這樣一天，江慕白沒事，我……可能也會沒事……”
他忽的停住，沒再繼續說下去。
秦意涵眼底有了濕意，一點一點暈染開來，“你是不是……身體有些不對勁？”
“我好像有些發燒，”陳齊修沒有隱瞞，“但你也知道，長時間工作，沒有時間休息，超負荷工作，身體難免會出故障，我昨天核酸檢測是正常的，現在也是常規的隔離……”
“你能不能不要瞞著我，”秦意涵帶著哭腔，“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心是石頭做的，無論你做什么，都不可能動容？”
她再也不能心平氣和，那些這段時間所經歷的種種，一下子全都涌了出來，“陳齊修，如果不是周曉告訴我，你是不是打算瞞著我？然后一個人隔離在醫院，一個人承受這些擔驚受怕？”
秦意涵手指猛的攥緊，胸腔一股無名火竄動著，幾乎要將她所有的理智全都燃燒掉。
“你是陳齊修，是人民醫院的醫生，你很厲害，救過很多人，很多人都很感激，奉你為英雄，可陳齊修，你也是普通人啊，你不是神，你說過喜歡我，可喜歡就是這樣嗎？遇到事情就拋開，就隱瞞，然后一個人承擔嗎？你擔心的，我能理解，但是你真的想要一個人去面對這些，等到我離開你才會后悔嗎？”
她不會說太過于激烈的話。
哪怕幼年時經歷的那些，后來家庭原因，她都沒有發過脾氣，總是帶著友善和寬容，不去輕易靠近，也不會輕易疏離。
她總覺得所有人和她都沒有太多關系，都是陌生人，總有一天會一一離開。
可是，陳齊修不同啊！
為什么等她意識到的時候，他會這樣做？
此時，她說出這些，只覺得有種如釋重負的輕松。
陳齊修沒有出聲。
他拿著手機站在窗前，靜靜的看著天色一點點黯淡下去，沒有星光。
他的沉默在秦意涵看來也許是默認，也許在反思，也許只是不想加深她的壓力，不想給她帶來苦惱。
可無論是哪種，她都想告訴他，從現在開始，他不是一個人。
因為，她已經想清楚明白了，要抓住他的手。
聽到他是疑似病例，她確實很害怕，但不是擔心其他，而是擔心他的身體，擔心他會突然離開，而她還什么都沒告訴他。
隨著這樣的沖動散去，她卻覺得心中一團亂麻，有種看不到未來的恐慌占據了一切，她心里亂極了。
一直以來，鎮定自若的秦意涵消失得無影無蹤。
明明理智告訴她這樣做不對，偏偏控制不住，什么都不做，真的有可能會失去對她來說很重要的東西，
還是陳齊修先打破了沉默的僵局，他的嗓音嘶啞，輕聲和她道歉，“對不起。”
“本想好好陪在你身邊，做你最為堅強的后盾。”他看著窗邊，聲音很輕。
天色已經黑下去，病房里白熾燈明晃晃的，有些刺眼，他從口袋里拿出錢包里的那張很小的照片，是齊瑤給他的，他用指腹輕輕的摩挲著照片里的秦意涵，“只是現在我好像做不到了，我不知道該怎么和你說，好像那些話說多了，就會讓人覺得挺自私的。”
秦意涵咬住下唇，沒說話。
眼睛盯著掌心那幾粒咖啡糖突然有些發酸，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越揉越覺得眼睛不舒服，鼻尖酸酸的，莫名想流眼淚。
她用手擋住眼睛，聽著陳齊修平緩的呼吸聲，啞著聲音道，“那你聽我說吧，現在你打算怎么辦？要告訴家里人嗎？也許不用你告訴，他們已經知道了，你自己也經驗豐富，清楚……”
陳齊修有些猶豫，“我不想讓他們知道，知道了也只能干著急，我是醫生，很清楚感染的情況，沒什么好擔心的。”
他就是這樣，從來不在乎自己，只在乎別人。
秦意涵直接掛斷電話，和周曉說了幾句，就跑了出去。
陳齊修皺著眉，剛想給周曉打過去詢問情況，一轉身，就看到門口似乎有人，就這樣站在門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秦意涵掛斷電話后，問出陳齊修所在的隔離病房，直接趕了過來。
此刻，站在病房外面，有些害臊，還有些尷尬，聽到腳步聲，解釋道，“我也是醫生，因為你可能感染了，所以我過來看看。”
理智和冷靜重新回來，她低著頭，身上還穿著白大褂，一只手握在門柄上，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看到里面的人。
其實她有很多的話想對他說……
就算不說話也沒關系，起碼此時讓她留在這里，陪在他身邊，確定他沒事就好了。
只是這些話對于她而言，實在是太露骨了，讓她難以啟齒，就只能用笨辦法，在他的隔離病房外面，陪著他。
這么想著，她抬起頭，有些忐忑的望著遲遲沒有回應的陳齊修，猶豫道，“我已經給齊欣打過電話，和她說了，讓她不用擔心……”
她斟酌著，想要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
話還未說完，就看到陳齊修站在門邊，透過那一塊玻璃窗看了出來，“沒戴口罩？”
秦意涵怔了怔，這才反應過來這里是隔離病房，感染風險很高。
她搖搖頭，想說有口罩，可一張嘴卻是嗆得她心口疼得難受，她生生止住，一雙眼睛微微紅著，又委屈又可憐地看著他。
“你說會做我堅強的后盾。”她終是沒能忍住，借著揉眼睛的動作去擦眼淚。
堅強的后盾，可現在呢？
他在里面，她在外面。
其實，她壓根就不擔心對簿公堂，擔心的是他啊！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陳齊修卻懂了。
他抬眸，眼神沉靜，嗓音恢復一貫的清冷，卻帶著一起溫和，“我給陳齊繁打過電話了，他會和你一起。”
秦意涵咬著下唇，搖搖頭，“他是他……不是你，也沒辦法代替你。”
說一句要他陪著就這么困難么？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慣的。
陳齊修低嘆一聲，那顆心早就因為她突然跑過來，淚眼朦朧柔軟得不行，此時哪還有心思去計較她的這些小心思？
他伸出手，放在玻璃上，抬起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