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握緊了長劍。
雙手黏膩也不知是汗水還是血水。
月光無垠傾灑在對面人的身上,身后拖著長長的披風沾了月色宛如加冕時的禮服。她長長的秀發在夜里泛著水一般的光澤,一雙深邃的眼眸在黑暗里閃閃發光。
她的唇畔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明明是幼時熟悉的面容,在我看來卻陌生的可怕。
為什么我的姐姐會出現在這里?
她打贏了那么多的人,就是為了最后和我一決高下嗎?
我面上雖然鎮定自若,可實際上藏在衣衫下的腿已經開始顫抖。
她逆著月光一步一步朝我走來,每一步都踩在了戰敗者留下的鮮血上,濺起驚心動魄的暗紅。
“寧玥,許久不見。”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含有磁性,若是閉上雙眼我會以為是當年那個少女在同我說話。
她握著銀白的長劍緩緩在身前劃出一個弧度,我緊緊盯著她的雙唇一開一合,皺緊了眉頭:“讓我看看昭華國大帝姬的實力。”
我的雙眼猛地睜大。
這么多年,她還是耿耿于懷啊。
雙劍狠狠地碰在一起時激起的火星閃亮了兩個人的雙眼,都帶了孤注一擲的決絕。
我的對手,是早在十年前武力就遠勝于我的長公主,寧薇。
一次轉身后躲閃不及,我的額角被她的劍劃出了長長一道血痕,溫熱的液體留下刺痛了眼睛,連帶著看眼前的一切都變得猩紅可怖。
左肩被捅了個對穿,巨大的疼痛讓我猝不及防地跪倒在地,冷汗連連,握著劍的右手顫抖個不停。
她步步緊逼,我節節敗退。
最后體力透支的我仰面倒在擂臺的邊緣,聽見底下觀戰的群眾發出陣陣驚呼,心想就這么死去或許也沒什么。
她鞋底敲擊地面的聲音越來越近,我知道她就差一劍就可以要了我的性命。
可是我不甘心。
我想向母后求個恩典,和我的心上人有關。
我實在實在是太過于想念他了。
有了這個恩典,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向母后提出我已有心上人并想要求娶。
我不想讓這樣的機會白白流失掉。
眼睛一閉上,似乎就有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娘子沒事吧?”
果真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我能夠感受到流逝的體力在一點一點重新回到體內。
我狠勁咬了咬牙,睜眼、起身、跳躍、劈斬一氣呵成,動作快的讓我自己都為之震驚。
想來她也是沒有反應過來明明被她一次又一次擊倒的人,怎么可能還有力氣繼續戰斗呢?
她提劍抵擋的動作還是有些遲了,我的劍氣硬生生地將她逼退了很遠。
又是一番殊死搏斗,到最后我全憑腦海中母后的恩典和謝景辰的臉支持著,渾身疼的像是散架了一般,腳步軟綿綿的也像是踩在棉花里不真實。
終是在天將破曉之時我的長劍架在了她的脖頸,再用力一分就會有血滲出來。
她歪斜著頭,微弱的日光讓她滿是血跡的臉龐無端多了一分柔和,連帶著那雙漆黑的眼睛,都多了一點光亮。
可是我真的很需要那個恩典。
姐姐,對不起。
意識的最后是我看見她被守在一邊的侍衛用小轎抬了回去,我目送著她離開,一轉身便“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如今我欠你的,以后慢慢還吧。
我是在自己的大床上醒過來的。
醒來后渾身酸痛難以忍受,還是躺了許久才能夠下床。
阿昭泣涕漣漣,不住地責怪我說為什么要那么拼命,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她也就不活了。
我笑著抬起沉重的手摸摸她的腦袋說沒事,不用擔心。
忽又想起什么,斟酌了許久才開了口:“姐姐呢?她沒事吧?”
阿昭愣了愣,眨巴眼睛許久才反應過來我在問什么,連忙回答道:“殿下是在說長公主?公主殿下只受了一些小傷,并無大礙。”
而后又繼續說道:“說到這還有一事,原來宮中人都不知道大殿下也去了比武會,還是侍衛們將大殿下抬回太醫院被吳沉大公公發現了才知道。”
“母后呢?她也知道這件事了?”
“陛下自是知道了,不過奴婢也不知道陛下會如何處置此事。”
我長長嘆了口氣。
掙扎著起身,拖著渾身是傷的身軀一步一步走出去,最終站在了光明殿的門口。
然后長舒一口氣,在阿昭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了進去。
抬眼便見母后端坐在盤錦的椅子上,看著眼前的奏折一下一下地摩挲著額角。我的夫子恭敬地守在一邊,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什么。
下面還站了幾位大臣,想必是正在商量什么事。
我在母后身邊呆了許久,所以清楚她這般動作定是遇上了什么難解的麻煩事。便小心翼翼地挪過去,輕聲喚道:“母后。”
眼前人聞言猛地抬頭看過來,隨即面上全是驚喜的笑容:“玥兒?!你怎么過來了?”
見我雖然渾身疼的咬緊了牙卻還是擠出了讓她寬心的笑,母后又皺緊了眉頭,雖然說著責怪的話,語氣中卻滿是無奈的疼愛:“還沒好全就下地,你還想要不要你的身體了?”
我示意阿昭松開我,堅定而緩慢地屈了雙膝,在母后的驚呼聲中跪了下來。
“你這是在做什么?”母后從上方疾步走下來,作勢要將我扶起來。
“姐姐沒事吧。”
迎來的是長久的沉默,母后顯然沒有想到我說的竟然是這個。我能聽出來她的氣息很不穩定,像是在想如何回答我的問題。
“你都成這樣了,還在想著她?”母后也蹲了下來同我面對面,嘆了口氣,伸手扶了扶我的頭:“你放心吧,她沒事,母后也沒想著要治她的罪。”
“你怎么會這樣想要拔得頭籌呢?不惜將自己傷成這樣。”母后看著我額角上的傷,不理解為什么我會為了一個比武會的第一拼了自己的命去爭取。
我深深地看了母后一眼,狼狽至極地將頭抵在地板上,在母后心疼又自豪的目光中許下了一個恩典。
“我想要迎金陵謝氏謝景辰為夫。”
一言既出滿座驚詫。
我感受到母后扶著我的雙手僵住了。
過了許久才有稀稀疏疏的議論聲響起。
我低著頭扯到了肩頸處的傷口,疼的我冷汗泠泠,卻不敢抬起頭來。
我悄悄抬眼看向母后,不料看見她垂了雙眸,眼中莫名的情緒滾動,讓我看不明白。
周圍的大臣們也都是負手而立,議論聲也逐漸停止,整個議事廳靜的讓人心發慌。
這就是我想要的恩典,卻沒想到會引起這么大的反應。
沉默良久還是夫子出言打破寂靜,我算是知道了為什么大家面上都是欲言又止的難堪。
她說:“金陵謝氏一族早有規定,族中不得有人入宮為男妃,帝姬此愿怕是無法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