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入宮的人也不過只有四人,按照男妃等級“帝君,相,卿,佐,君”來分,我給李尚書的次子李文遠給予“君”的位份,常御史的長子常林和趙少卿的庶子給予“佐”的位份。
而江月年則給予了“卿”的位份,還特立賜予了封號:“月”。
他入宮第一晚我就召了他來,見他謹小慎微大氣都不敢出的模樣我只覺得有趣。
“朕賜予你封號‘月’,既有清亮皎潔高尚美好的意思,又呼應了你的名字,你可滿意?”
“臣謝陛下隆恩!”他對我感激涕零,抬頭望著我似乎想要在說些什么,一雙眼睛在燭光下閃閃發亮,似是在蠱惑人心。
我突然間想若是謝景辰能夠看見的話,一定也會是這樣一雙眼睛吧。
不,不行。此人的眼睛怎么能配得上我的青瀾。
我自嘲著搖搖頭。
在派人請他出去時我盯著他的眼睛說:“你能夠入宮不因為你有多歷害,也不是因為你們江家。”
“我不會冷落你,但也不對你有多好,還希望你心里有些自知之明。”
看他面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沒有想到入宮后會是這樣的結果。
想起白日選秀結束后我在回宮的路上遇見白溟,他一身月白的常服高束著發髻,哪怕長時間沒有執劍征殺也沒能消磨他身上的凌厲。
他擰著眉問我:“你讓江月年入宮了?”
還記得十年前平復寧薇叛亂后我身心交瘁,一日在城墻上散心時遇見白溟,他神情復雜地望著我許久,像是下定什么重大的決心一樣走到面前牽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能聽出來他在盡力使自己的聲音變得溫柔:“你不要讓自己這樣的勞累,看向前方看久了,可不可以,回頭看看我?我一直都在你的身后。”
在謝景辰離開后我已完全沒有興趣去處理男女之事,白溟既然是愿意,我也無力過多與他糾纏,就讓他卸了兵權進了宮,賜了“卿”的位份讓他掌管后宮。
如今他怒氣沖沖地來問我為什么會讓江月年入宮,我沒有在意他語氣的不敬,也只是風輕云淡地說了句“你不覺得他很像某個人嗎?所以朕讓他進來了。”
白溟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最終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離開了,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諷刺地笑出了聲。
我當然是騙他的。
當日白溟因為什么理由進了宮,今日江月年也是以同樣的理由進宮,明日后日,不論是李月年,孫月年還是王月年,都會以同樣的理由進宮。
我對世間情愛已經沒有想法了,這些人進宮來無非是起著可以平衡朝局的作用,再無其他。
我的孩子有一個就夠了。
我愛的人有一個也就夠了。
夜深人靜時我拎了一壺酒坐在院中的一樹海棠下,對月自酌起來。
這棵海棠樹是謝景辰與我成婚一年后我們一起栽下的,如今也已過了十余年了。花開的一年比一年盛,郁郁蔥蔥的花枝遮蓋了半邊天空,晚風一過落英翩然落下,像在織造一個幻境。
宮中人見我殿中花開得好看,也紛紛種起海棠來。如今每當春季來臨,宮里就成了海棠的天下。
可處處都是海棠,然而無一株是我種的海棠。
就像。
人人都像你,卻無一人是你。
他們會彈琴,會說好聽的話,會無條件陪伴在我身邊,甚至和你有著一樣的容貌。
但他們沒有你那樣愛我。
謝景辰的離開就像是從我的心中生生扯下了一塊肉,無論多少年過去了,我的心頭始終空蕩蕩的,什么都填不滿。
江月年是像他。
可最終不是他。
不是那個經歷了諸多大是大非后還能笑得坦然,還能極盡溫柔地喚我一聲娘子的謝景辰。
江月年是個有野心的人,從他那一雙眼睛中就能夠看出來了。
他應該知道自己和后宮中的其他男人不一樣,于是會和我耍小性子,敢和我生氣。我時間長沒有去他那里時他就會寫幽怨的情詩,托人送給我。但見我不為所動又會慌張不知所措,便在生氣之余討好我。
我全當是二十歲的少年玩欲擒故縱,從未當回事。
直到有一日,我在念景的吃食中發現了劇毒,渾身的血液都變的沸騰滾燙,滔天的怒火瞬間燒盡了我的理智。
凡是經手過念景飲食的人一律杖殺,直接請了大理寺來接手查辦這件事。
我望著床榻上雖已熟睡卻依舊皺緊眉頭的念景,親了親她有些慘白的臉龐。
一個月前,我親自下旨,封寧念景為大帝姬,入住鳳鸞閣,執掌儲君權印。
結果只過了短短幾天就有人意圖謀害大帝姬,一想到當年自己也是從鬼門關上走過一遭的人,只覺得這一切不只是巧合這樣簡單。
十三天后一切真相大白,從境外搞到劇毒的人,將劇毒下在念景食物里的人,是江月年。
大理寺辦案效率極高,除此之外,他們還發現江家有一小支旁系當年和寧薇以及秦家走的很近,而細究之后我才發現,原來二十余年前給金陵謝氏家主下毒的人,正是秦家的人。
我突然間恍然大悟。
謝景辰中毒,還有念景中毒,原來都是他們做的。
所以寧薇才會在臨死前給我說那樣的話,原來她都知道,而事件中心的當事人我卻像個傻子一樣被他們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