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電玩城，我和翟羨逢路過商場的滑冰場。場地中央，有幾個小朋友正全副武裝，在教練的指導(dǎo)下練習(xí)滑行。
我想起小時候我怕水，于是夏令營去報了花滑，沒想到老師說我還有些天賦，那個夏天就過了資格考試。
“怎么了？”翟羨逢一聲喚我回神。
“那個，”我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要不我們，去滑冰吧。”
冰場。
翟羨逢暫時拒絕了我以前滑的提議，一個人站在冰場外的休息室，說是要好好看我在一眾人里裝x。
我懶得理他這個神經(jīng)病，穿上冰鞋之后就滑進(jìn)冰場。
迎面襲來的寒氣帶著某種熟悉的味道，留在十幾年前的記憶像是纂刻進(jìn)了身體里，我甚至記得從前老師上課時，搭在我肩膀上的溫度。
我閉上眼，張開手臂，世界好像只剩下了商場的鋼琴曲，還有我這個不合格的演出者。
滑行，旋轉(zhuǎn)、停留……
沒想到的是，我竟然記得有關(guān)那年夏天資格考試?yán)铮蠋熃涛业乃袃?nèi)容，也記得Costume（花滑服裝）貼著皮膚的緊繃。
也記得，謝幕我離開冰場時，在門口看見翟羨逢一臉不爽地抱著鮮花，對我不情不愿的那一聲“恭喜”。
音樂進(jìn)入尾聲，我慢慢睜開眼睛，意外撞入了冰場外翟羨逢的眼神。
那一瞬間，我第一次感受到十幾米距離的遙遠(yuǎn)。他像是站在我伸手無法觸及的彼岸，讀不懂的眼神，好像我們不曾相遇過。
我這才猛然發(fā)覺，原來這些年來，我從來都沒有正視過他的變化。
時間帶給他的變化并不只單單體現(xiàn)在他日漸鋒利的骨骼，線條逐漸干凈鮮明的輪廓，還有我踮起腳視線都無法越過他眼睛的身高。
他早就不是那個愛揪我馬尾的臭屁男孩。雖然偶爾還是會孩子氣，但那份幼稚更像是成熟疲憊之后的消遣。
他或許在那年離開我時，就褪去了青澀，或許在異國某個雨夜里就失去了放肆的欲望……
有些可悲，到這一刻我才真正意識到，他似乎不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翟羨逢了。
音樂結(jié)束，周圍爆發(fā)出一陣掌聲，而那個人，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看我。
鬼使神差的，我滑到他跟前，隔著欄桿伸出手，“這位先生，你愿意和我一起滑嗎？”
他沒有猶豫，緊緊握住了我的手，熾熱的掌心，包裹住了我泛涼的皮膚。
“好，我的大小姐。”
*
我拉著穿上冰鞋的翟羨逢滑進(jìn)冰場。
他似乎從沒有接觸過滑冰，只能堪堪保持住平衡，動作也算不上優(yōu)美。
看著他略有些無措的模樣，我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子成就感，拉著他的手調(diào)侃。
“這位先生，拿出你小時候穿旱冰鞋追著我打的膽魄來啊。”
他睨了我一眼，“這位小姐，麻煩您好好回憶一下，到底是誰穿著旱冰鞋追著人打的。”
我笑得停不下來，讓翟羨逢有些惱。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算是無聲的反抗。
在我告訴了他一些注意事項(xiàng)后，他也漸入佳境，慢慢也開始像模像樣起來了。
“怎么樣？”我問他。
“好像能滑了。”
我點(diǎn)點(diǎn)頭：“好，那我松手了。”
說完，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我就灑脫地松開了他的手，留下他一個人原地愕然。
沒錯，這是報復(fù)，報復(fù)他小時候教我騎自行車偷偷松手。沒辦法，我就是個記仇的小人。
我得意地沖他揮揮手，在滑行過程中，又牽住了一個小女孩的手，帶著她在冰場縱意馳騁了一圈。
等我松開小女孩手，環(huán)顧四周尋找翟羨逢身影時，身后一個人卻猛地把我拽進(jìn)懷里。
外套上有好聞的雪松味，不知道是洗衣粉，沐浴露，還是香水。
“這位小姐，你似乎忘記了你的同行伙伴。”翟羨逢不滿地在我耳邊抱怨。
“啊，是嗎？原來你在這里。”我造作地捂住嘴，佯裝驚訝。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給你三秒鐘準(zhǔn)備時間，我要開始實(shí)施報復(fù)了。三……”
“哈？”
“二、一。時間到。”
說完，他拉著我的手在冰上開始旋轉(zhuǎn)，嫻熟得根本不像個初學(xué)者。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波原來是“扮豬吃老虎”，被他給耍了。
“你剛剛是裝的？”
“真聰明。”面對我的質(zhì)問，他倒是游刃有余。
我一點(diǎn)都不高興被夸，卻也甩不掉這只賴皮蟲。
他緊緊拉住我的手，我的世界開始模糊不清，在光影交錯變化的同時，翟羨逢的面容也開始變得不太真切了。
恍惚間，我的大腦涌入了一段陌生的記憶。
“我都想過，不要等你了。”記憶里的我?guī)е耷唬熬瓦@樣算了。忘了一個人多簡單啊，我真就不信老娘他媽就非你不可了！”
“對不起，對不起……”面前的人用力抱住我，一面小心翼翼地吻著我的嘴唇，不停地重復(fù)著那三個字。
而此刻，冰場里，我怔怔地看著翟羨逢臉上出現(xiàn)了難得的昂揚(yáng)笑意。室內(nèi)燈光讓他熠熠生輝，他的所有動作都被蒙上了一層霧蒙蒙的白色，好像他只是我幻想里的一個過客。
耀眼得，讓我把疑問全吞回了肚子里。
*
在冰場玩了個盡興后，我換回原來的鞋子，坐在休息椅上不想動彈。
“累了吧？要喝點(diǎn)什么嗎？”翟羨逢這時主動開口了。
我抬起頭，努力讓語氣正常：“芝士茶吧，謝謝了。”
“好，你在這里等我。”
他離開后，我坐在椅子上，低頭看著自己今天穿的黑色皮靴發(fā)愣，又思考起了剛才那段回憶。
我真的失過憶嗎？這么狗血的劇情為什么發(fā)生在我身上？那段記憶，對我的人生軌跡，很重要嗎？
……
就在我思考的時間里，視野里出現(xiàn)了一雙帶著細(xì)閃小鉆的高跟鞋，閃得人晃眼。當(dāng)年《來自星星的你》大紅大紫，連帶著千頌伊腳上的JimmyChoo也變成了眾多少女的夢。
“常攸嘉？”
頭頂一道陌生的女聲響起。
我抬頭，只看見面前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一個穿著非常精致的女人，黑色頭發(fā)燙了個半卷發(fā)，垂在腰際。看見我，女人神色有些詫異，眉宇間還有說不上來的熟悉感。但我確信，她并不是我認(rèn)識的人。
“你……”
“果然是你。”還沒等我說完，她就猛地打斷了我的話，眼神也從方才的詫異變得冰涼。
她的笑容帶著明晃晃的惡意，我眼睜睜看著他面部肌肉逐漸皺成譏諷的模樣，一時間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居然還活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