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半身子隱在院墻的陰影中，另一半身子披著傾瀉而下的月輝，及肩的發尾在習習夜風中微微晃動。
“桑晏？”
云青洛走近，疑惑他大晚上來找自己干什么，而且看樣子，已經等了有一段時間。
依著他白天另尋位置的做法，明顯是不想與她扯上關系的。
桑晏“嗯”一聲，見云青洛回來，也不廢話，直接遞過一沓符箓：
“容世易與我素有仇怨，此人睚眥必報，今日你與朝師兄無端受我牽連，他必懷恨在心，這幾張符算是我的一點歉意，還望你能收下。”
竟是因為這個？
云青洛怔愣，稍仰起頭來看他，青年臉上的疤痕在夜色下顯得尤為猙獰，但修眉俊眼中卻存著一份少年人獨屬的張揚與不羈。
桑晏見她不接，又將符箓往前遞了幾分，這已經是他目所畫品質最好的爆裂符了。白日里，他原以為面前的女子被陳覺平威逼著換位置時，會同原先那些人一樣離開。
人心涼薄，桑晏早就見識過了，他不在乎。
只沒料到，面前女子竟然會與修為高自己一階的容陳二人對峙，還險些受威壓所傷。
桑晏腦海中浮現一個蛾眉曼睩的女子，他追隨她來到玄天宗，真的感受到了同她一樣的善意。
來自云青洛，來自朝今月......
所以，他也盡己所能的，不辜負這份善意。
符箓遞到身前，云青洛依然沒有要接的意思，她斟酌片刻，道:“桑晏，你不必如此。再說，對上容世易二人，我有自保手段。”
她儲物袋里可是滿滿當當放了堆物資呢。
云青洛說的是實話，但桑晏豈會作罷，他以御物術將符箓懸在云青洛身前，態度不容置喙：“你若不收，我于心難安。若不想要，或扔或送人都隨你處置。”說罷不等云青洛再回復，便轉身揚長而去。
云青洛呆呆看著身前的符箓。
修仙界的人都這么知恩圖報的嗎？
前有夜旭，現有桑晏。
當初夜旭給云青洛儲物戒時，她原也是拒絕的，畢竟夜氏能庇護她安全離開霧隱秘境，又趕上玄天宗十年一度的收徒大典，已經超額滿足她所提需求了。但夜旭態度堅決，他說修士看中因果，輕易欠下人情恐對修途不利。
修士因果，和氣運之說一樣，玄之又玄，云青洛不太懂，但夜旭面色極其嚴肅，給她一種不收下就是阻對方道途的感覺，她只能既無奈又激動地收下。
沒辦法，誰能拒絕亮晶晶的靈石小山呢！
想來桑晏如今的做法，大概也有點夜旭口中的因果那味。
“那就收下吧。”
云青洛將符箓放進儲物袋，打開院落禁制。
甫一回到房間，她就盤腿坐到床上，開始祭煉發帶和那四根細繩法器。
因其他防御法寶級別較高，祭煉起來需花費更多時間，而接下來的四天云青洛都必須準時去聽講學，故而先將耗時短的防御法寶先用上。
一夜奮戰，終于趕在卯時祭煉完成，云青洛將細繩戴上，用法訣將其品階隱匿，又換回鴉青色的弟子服，梳了個道姑頭，綁上淺綠色的發帶。
離上課還有一個多時辰，她取出聚靈陣盤，將五塊中品靈石分別放在中宮、離、震、坎、兌五個位點，陣盤啟動，較原先濃郁萬倍的靈氣幾乎要液化成珠，將她籠罩在內。
云青洛沐浴在靈氣中，神情一震，全身每個毛孔都興奮地叫囂著，她當即運轉煉氣四層的法訣開始修煉。
不得不說，聚靈陣的效果真不是蓋的，短短一個時辰的功夫，效果相當于原來打坐一夜。
......
學堂里，云青洛照舊坐在昨日的位置上。
快上課時，她看到桑晏走進來，視線相交，云青洛揮手打招呼，示意她右側的團蒲還空著。但桑晏卻像是不認識她般，眼神淡漠地掃過，徑自走向離云青洛最遠處的位置。
她只得悻悻地收回手，不出意外聽到了容世易和陳覺平的嘲笑。
......真是尷尬。
還以為桑晏會成為她在玄天宗的第一個朋友呢。
算了，本來就不熟。
云青洛低頭擺弄著手繩上的細珠，腦海中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阿洛師妹今日這番打扮，倒真像是來聽道的。”
右側落下一片鴉青色袍擺，朝今月隨意坐到團蒲上。
“朝師兄。”云青洛打過招呼，這位朝師兄五官頗具異域特色，言行舉止間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痞帥，也不知是修仙界哪方風水養出來的人。
朝今月身形高大，如今坐下也比云青洛高一個頭，他視線落下，看到云青洛中品防御寶器級別的淺綠色發帶，轉而移到她腕間細繩上，靜靜凝了幾息。
云青洛注意到他的視線，心中不由一緊。
難道朝師兄看出來了？那所謂隱匿品階的術法是騙人的？
她狀似疑惑地問：“怎么了？師兄。”
“師妹這根手繩，很漂亮。”朝今月收回目光，含笑道。
云青洛拿不準他到底有沒有看穿，試探著問：“看師兄的樣子，之前見過類似的？”
毫無背景，散修出身的煉氣初期，卻擁有極品法器，不是赤裸裸地在腦門寫著“我是肥羊”嗎？
如果被看出來，她得考慮暫時將之收進儲物戒了。
“未曾。”
未曾見過相似的，只煉制過一模一樣的。
朝今月心中暗笑，沒想到這師妹自不量力又愛打抱不平，卻也是個惜命的，昨日她身上可沒有這些防御法寶。
默了默，他給出中肯的評價：“雖是凡物，但戴在師妹手上，挺好看。”
沒看穿。
云青洛松了口氣。
恰好到了上課時間，云青洛斂起心神聽講，只是今天的朝今月有些奇怪，總是會莫名其妙地自己撐著臉頰發笑，等她轉頭看去時，又莫名其妙停下。
云青洛不明所以，直覺他是在笑自己，但沒有證據。
之后的三天，云青洛依舊是白天到宣講殿上課，晚上祭煉法寶、借助聚靈陣盤修煉。朝今月也一直坐在她旁邊，好在不會莫名其妙自己發笑，讓她歇了換位置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