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Y城有很多可愛的人呢。”

想到這里，不知不覺間說出了這句話。

“哈哈，你在擔(dān)心我嗎？我只有杏子。”

邊說邊摸了摸陶杏左手上的戒指。就像她在分開感到不安的時候，總是那樣做一樣。

離得遠(yuǎn)了，只會更加不安。

但是，他把很少的時間用在自己身上。

他的話一定沒錯。

我也只有宋毅。

“嗯，謝謝。”

回想起來，那時是自己最幸福的時候。

為小事而不安，以此來確認(rèn)彼此的愛……

彼此對即將到來的考驗(yàn)，絲毫沒有察覺。

…

作為大學(xué)生，陶杏有很多暑假。

知道宋毅的假期只有幾天，再次覺得工作是件很辛苦的事。

陶杏勉強(qiáng)跟打工的張先生和慧美說，放假期間讓他們休息一下。

“已經(jīng)雇了人來代替休假了。你去找他，對吧？”

這樣笑著說的時候，陶杏吃了一驚。

有這樣理解自己的人，她覺得非常幸福。

哪怕多一秒，也想創(chuàng)造和宋毅在一起的時間。

陶杏的這一小小的愿望，已經(jīng)得到了傾聽。

是的，她相信自己能做到。

為了節(jié)省交通費(fèi)，陶杏決定坐夜行巴士去。

但是，這個……

這是命運(yùn)的岔路口。

父親送陶杏去車站附設(shè)的巴士總站。

“去的時候一定要小心。”

“嗯。”

“向宋毅問好。”

“知道了。”

陶杏上了巴士的臺階。

巴士靜靜地離開時，陶杏向還在目送自己的父親輕輕揮了揮手。

她去了。

說實(shí)話，陶杏不太擅長乘公共汽車。因?yàn)橛袝r會暈車。

所以她盡量坐在搖晃較少的前排座位上。

那時，陶杏還不知道，這個選擇也會對以后的命運(yùn)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

巴士進(jìn)入高速公路的時候，她給宋毅發(fā)了郵件。

“現(xiàn)在上車了。明天早上，就能見面了。”

立刻回復(fù)的郵件。

“等著。小心點(diǎn)兒。”

還有幾個小時。

然后，跳進(jìn)他的懷里……應(yīng)該是這樣。

在公交車上，腦海中浮現(xiàn)出他的臉，重讀郵件。撫摸著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雖然約定了未來的他，但不能見面的時間會讓人不安。

不過，暫時就不用擔(dān)心這些了。這么一想，心情漸漸激昂起來。

昏暗的夜路上，幾輛車的車燈勾勒出一幅美麗的圖畫。

但是，窗外的景色變得單調(diào)，令陶杏產(chǎn)生了一些困意。

也許是昨天還在打工的緣故，陶杏慢慢閉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不知道這就是長睡眠的開始。

…

“杏子……杏子！”

遠(yuǎn)處似乎有人在叫自己。

啊，是誰？

宋毅？

“杏子！”

聲音漸漸變大，陶杏慢慢睜開眼睛。

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

咦，這是哪里？

對陌生的景色感到驚訝，無法掩飾內(nèi)心的動搖。

陶杏不由自主地想要站起來，可是身體一動也不動。就像灌了鉛一樣。

腦袋……痛得要命。

“杏子……太好了。”

宋毅露出頭來，像是在俯視自己。

當(dāng)他的臉進(jìn)入自己的視野時，她終于冷靜下來。

可是……

明明想叫宋毅的名字，卻連這個都懶得叫。

不知為何，身體一動也不動。

即使想用力，也像不是自己的身體一樣，完全沒有力氣。

我怎么了？

我想去見他……

好痛。

每當(dāng)陶杏想要回想起什么，劇烈的頭痛就會襲擊她。

簡直就像被告知不能回憶一樣。

這時，陶杏覺得進(jìn)入自己視野一角的宋毅的臉頰上，有一縷眼淚。

為什么？

你為什么哭呢？

不一會兒，父親和眼睛腫得通紅的母親也出現(xiàn)在陶杏的視野里，她有些吃驚。

怎么了？大家這么聚在一起。

為什么大家都在哭呢？

“這樣……來……”

用盡全力的聲音沒有想象中那么無力，宋毅想要聽出來，慌忙把耳朵湊了過來。

“怎么了，杏子？”

“這樣……怎么了……的？”

就這么點(diǎn)事，卻累得要命。就像用盡全身的力量一樣。

“嗯……”

他說完這句話，垂下了頭。

“杏子。”

代替一臉困惑的宋毅，傳來了父親的聲音。

“杏子是在去宋毅那里的巴士上發(fā)生事故的。”

“啊，因?yàn)橛悬c(diǎn)嚴(yán)重的事故，杏子好幾天沒醒過來。”

陶杏聽了那個事實(shí)非常吃驚。

好幾天沒醒來……在生死邊緣徘徊？

自己遭遇了事故。

那樣的記憶，一點(diǎn)也沒有，總覺得不真實(shí)。簡直就像別人的事一樣。

所以宋毅哭了。

“你第一次看到他流淚。”

出乎意料地冷靜地思考，也許是因?yàn)檫€沒有完全理解自己所處的狀況。

從事故發(fā)生那天起，她好像已經(jīng)睡了三天了。手術(shù)花了10個小時。

“出血太厲害了，宋毅給分了血。其他很多人都送來了，所以庫存不夠了。”

父親的話讓陶杏大吃一驚。

有那么嚴(yán)重的事故嗎？

即使想要回憶，也只會頭疼。

一定是讓他擔(dān)心得超出了想象。

這只要看宋毅憔悴的臉就一目了然了。

但是，他對自己微笑著。為了消除自己的不安。

這個身體里，有他的血……

想到這里，陶杏眼淚奪眶而出，心想這條命是他救的。

而且，知道到現(xiàn)在為止，宋毅幾乎沒有睡覺，一直陪著自己，感到非常抱歉。

醫(yī)生說，自己沒醒過來，恐怕是因?yàn)槭艿搅藝?yán)重的打擊。

“對不起，宋毅。”

“不用了，杏子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這句話溫暖地包容了陶杏。

得知宋毅向公司請了好幾天假，決定先讓他回Y城。

宋毅堅(jiān)決不肯回去，但父親說服他說，丟了工作對杏子也沒有好處。

“我會再來的，有什么事我馬上就來。”

他一直在陶杏旁邊這樣跟她打招呼，然后輕輕吻了一下就出去了。

身體……不能動。

仿佛不是自己的東西。

好像是相當(dāng)嚴(yán)重的事故，到處骨折了。

只是，看著雪白的天花板的日子，非常辛苦。

一動也不動的自己，連下面的人都得照顧。

沒出息。

陶杏想快點(diǎn)好起來。

每次護(hù)士來的時候，都會問:“什么時候才能出院？”這樣的問題反復(fù)出現(xiàn)。

每次聽到他說:“還早著呢。”

陶杏都嘆了口氣。

不管問了多少遍都是同樣的答案，但還是會繼續(xù)問下去，這是因?yàn)樗煺娴仄诖f不定會突然好起來，明天就能得到這樣的答案。

陶杏試著一點(diǎn)點(diǎn)回想起事故發(fā)生時的情形。

咦，我為什么要去找宋毅呢？

宋毅為什么在Y城？

不知為何，記憶變得模糊了。

也許是事故發(fā)生時受到的打擊太大了吧。

“陶小姐，活動活動身體吧。”

護(hù)士一天來幾次，把陶杏動彈不得的身體一點(diǎn)點(diǎn)挪開。

一直穿同樣的衣服，會生褥瘡。

這個陶杏可以理解……

但是，為什么呢？

就算骨折了，其他地方應(yīng)該還能動。

可是，如果不借助護(hù)士的手，自己一點(diǎn)也動彈不得。

為什么自己動不了呢？

而且，感覺不到有什么東西在碰自己。

又過了三天，公司放假了，宋毅又來了。

“杏子。”

不知為何，他呼喚的聲音里充滿了哭腔。

陶杏焦急地等待著能見到他，高興得不得了。

但與此相反，宋毅的眼淚卻在不停地流下來。

“怎么了？哪里疼嗎？”

痛啊，胸口……

這是為什么呢？

巨大的不安襲擊著陶杏。莫名地忐忑不安。

“宋毅，你能摸摸我的腳嗎？”

“啊……為什么？”

“我不知道在哪里，我的腳……”

陶杏的話讓他睜大了眼睛。

“傷得太嚴(yán)重了……”

好不容易進(jìn)入陶杏視野的他的瞳孔在晃動。

宋毅？怎么了？

“宋毅，你也在嗎？”

“……是的。”

突然，父親的聲音響起。不知為何，房間里傳來一陣緊張的氣氛。

怎么了？

“杏子，你好好聽我說。”

“啊？怎么了？”

父親走到陶杏身邊，替換了宋毅。

宋毅垂著頭，向后退了一步。

“杏子，你乘坐的巴士被疲勞駕駛的翻斗車追尾，越過中央隔離帶，和對面的車相撞才停下。因?yàn)槭欠浅?yán)重的事故，巴士后面的人死了好多人。”

“什么？”

那是遠(yuǎn)遠(yuǎn)超出陶杏想象的現(xiàn)實(shí)。

那個時候，如果……如果不是坐在那個位子上，自己也……

聽到這句話，她的心里難受起來。

“你因?yàn)樽曹嚨臎_擊被甩出了車……腰椎骨折了。”

“腰椎？”

“啊，是脊梁骨，然后……”

“爸爸！”

突然，母親悲痛的叫聲在病房里回蕩。

“媽媽，幾點(diǎn)我知道，杏子……有知道的權(quán)利。”

父親顫抖的聲音和母親的眼淚。

什么？怎么了？

自己就這樣得救了。

“杏子……你的腳……已經(jīng)動不了了，感覺也沒有了。”

“哈？你說什么？啊？到幾點(diǎn)？”

“永遠(yuǎn)……”

永遠(yuǎn)？

腳，永遠(yuǎn)？

永遠(yuǎn)，就是一直嗎？

大家怎么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因?yàn)椋也皇沁@樣活著的嗎？

即使現(xiàn)在不行，出院的時候……

“杏子……”

宋毅的聲音對她說。

可是，陶杏實(shí)在無法理解父親的話，什么也說不出口。

宋毅也沒有再開口，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

窗戶稍稍開了一點(diǎn)，風(fēng)從縫隙里呼哧呼哧地吹進(jìn)來，窗簾也跟著搖晃起來。

在那一瞬間，有什么東西在陶杏的心中不停地蠕動，她感到極度的焦躁……

“什么……你在說什么？哎，宋毅，你摸摸我的腳吧？我只是有點(diǎn)力不從心而已。”

“杏子……”

“喂，快點(diǎn)！”

心臟以前所未有的強(qiáng)烈跳動著。陶杏甚至覺得這樣下去會不會破裂。

快點(diǎn)……快摸啊。

宋毅，證明我的腳是能動的吧！

“宋毅，快摸摸看！”

“杏子……我在摸你。”

他的這句話徹底擊垮了陶杏。

感覺不到。

宋毅那只溫暖的手的溫暖……

父親的話是事實(shí)嗎？

這時，陶杏第一次流下了眼淚。

“給我出去！”

“杏子。”

“大家都出去吧。”

她想擦去流出來的淚水，但那只手也只是微微動了一下，使不上力氣。

我……我……

就像放棄了一樣，大家都跑到門外的時候，陶杏咬著牙哭了。

因?yàn)樗裏o法承認(rèn)。

覺得只要放聲大哭，就能接受。

我做了什么嗎？

仿佛被奪走了腳步。

不只是想見你。

只是想見心愛的人……

因?yàn)楸Ｗ×艘粭l命，所以就算失去了腿也不會有什么感覺。

這種事，不能輕易接受。

這一定是夢。

漫長噩夢的開始……

“陶小姐，換點(diǎn)滴吧。”

護(hù)士在平時的時間來了。

聽她的聲音，陶杏知道已經(jīng)是晚上了。

她麻利地完成工作，然后離開的樣子，就像在看著別人的事一樣。

不知不覺間，眼淚也枯竭了。

陶杏不太理解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

而且，父親的話，宋毅擠出來的聲音，完全不像是現(xiàn)實(shí)，只能緊咬嘴唇。

想要回想起那場事故，卻完全沒有記憶。

陶杏越想回憶，越覺得頭痛。

想回憶，卻又不想回憶。

這種矛盾的心情，在她的心中縈繞。

我已經(jīng)……

“杏子……”

不知什么時候，宋毅出現(xiàn)在了房間里。

他的手握著陶杏的手，剛剛換的點(diǎn)滴正在被吸進(jìn)去。

“宋毅，我……”

“杏子，我是你的腳，所以……別擔(dān)心。”

那張臉太溫柔了……

宋毅，快靠過去了。

但是，腳不能動是現(xiàn)實(shí)，顫抖著。

“宋毅……不要！”

這時，陶杏第一次放聲大哭。

“不要，宋毅……”

救命！

把我從這里——

帶出去……

然后，他開始靜靜地說。

她受傷的事。

根據(jù)骨折的位置，決定可以活動的范圍。

而且，他的手經(jīng)過康復(fù)訓(xùn)練，還能像原來那樣活動。

“宋毅，腳呢？腳也要做康復(fù)訓(xùn)練……”

“這……是不可能的。”

他的臉扭曲了一下，又恢復(fù)了笑容。

啊，是嗎？

是為了鼓勵自己才笑的。

之后他也淡然地繼續(xù)說著話。

宋毅也向醫(yī)生打聽了陶杏的情況后，千方百計(jì)地為她收集信息。

陶杏去了幾家醫(yī)院，跟他們說了我的癥狀，但現(xiàn)在的醫(yī)學(xué)是無法讓斷了的神經(jīng)恢復(fù)原狀的。

這讓陶杏明白了在醫(yī)學(xué)如此發(fā)達(dá)的Z國，也有不可能的事情。

然后，只能放棄。

“杏子。雖然很辛苦，但也沒必要放棄未來。有很多人即使腿腳不動，也能過得很幸福。杏子也一定會這樣。有我一直在一起，兩個人一起努力吧。”

聽到他這句話，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他的大手替我擦去了陶杏臉頰上的淚水。

幸福地……

這種事，我想都不敢想。

因?yàn)槲业哪_動不了啊？

“宋毅……笑不出來，笑不出來。”

“啊，不用笑，哭出來就好。”

我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杏子……我一直在你身邊，所以……所以沒關(guān)系。”

他這么說著，又一次摸了摸陶杏的臉頰。

由于太大的沖擊，她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