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弄堂中間停下了,喬楚生拉著玉漾拐進了附近一處沒鎖門的民居,這里應該是個多人雜居的出租屋,大門雖然沒鎖,但是里面各個房門都是上鎖的,喬楚生找出一段繩子纏在一個柜子上,然后領著玉漾躲進了唯一間沒鎖門的房間,喬楚生用力把柜子拽到門邊,從外面把門擠上然后再抽下繩子。
“這里好臭。”玉漾發誓她這輩子沒聞過這么惡心的味道,這小房間連一平方都不到,里面只放了一個恭桶,里面還有半桶穢物,如今天氣又熱,這里又不通風,那味道簡直不能更惡心了。
“忍著。”喬楚生把玉漾摟進自己懷里,盡量不讓她碰到四周,這里四下的人墻壁都看不出本來顏色了,這位小姐要是一不小心碰到了,估計會當場吐給他看。
“我們為什么不去車馬驛站那邊啊?”玉漾想不明白他明明都已經走了一半的路,怎么就中途停下了呢。
“那邊也有人,我看到了。”喬楚生正是遠遠看見那邊弄堂口有人在東張西望,他現在帶著一個不能打不能跑的,實在不敢和那些有槍的家伙硬碰硬啊。
“他們是什么人?”玉漾自問自己可沒有這樣的仇家,這些追殺喬楚生的只能是他的仇家了,她今天純粹就是被連累了,不過即便如此,是要她脫困了,她保證要把這些人弄死,抽筋扒皮的那種死。
“不知道啊。”喬楚生很光棍的說,沒辦法他在上海確實仇家太多,一時還真想不出是一路人這么熱衷的要置他于死地。
玉漾沒在問什么,只是把頭往他衣服里又鉆了一些,他身上有汗味和煙草味混合出的一種奇異味道,說實話玉漾不太喜歡,但是這個不喜歡的味道也比這里的原生味道要強上很多。
“噓!”喬楚生突然繃緊了肌肉,像玉漾噓了一聲,玉漾緊跟著也聽到了有人走進來的聲音。那伙人簡單查看下,就出去了,玉漾剛想說話,就被喬楚生給捂住了嘴巴。
他們又待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玉漾才聽到又有一波人離開的聲音,這段時間玉漾已經被臭味給熏的麻木了,現在就是把她整個人跑在香水里她都聞不出味道了,喬楚生把門用腳給蹬開,隔著虛掩的大門一看,他們對車不見了,外面果然也沒人了。
“我們走吧。”
“走不了,我站得太久了,腳疼。”玉漾今天穿了一個高跟鞋,之前緊張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今稍微松了—口氣立刻發現兩只腳就像之前裹腳時一樣的疼,鉆心刺骨。
“我們起碼要走到附近有電話的地方叫人來接啊。”喬楚生實在理解不了都這時候的她矯情什么,玉漾連手都沒動,用腳一蹬就把兩只鞋脫了,這鞋多一秒她都穿不了,更何況這鞋還在那種地方站過了,喬楚生脫下亞麻西裝半蹲下來,示意玉漾到他背上去。
“我穿著裙子呢。”玉漾有些為難。
“上來吧,我用衣服給你圍上。”喬楚生揚了揚手里的西裝。
玉漾猶豫再三還是趴到了喬楚生的背上,喬楚生也是說話算數,用自己的西裝直接將玉漾的下半身包住,就這么走了。
“你別那么僵硬,你那么繃著你累我也累的。”喬楚生和玉漾現在所在的位置大約是遠郊,不過玉漾看著喬楚生對著那路鉆來鉆去的,覺得他大概是認得路的,也就沒多想,直到喬楚生開口提醒她時,她才注意到,似乎雖然在喬楚生的背上,但是為了盡量少的與他接觸,玉漾不自覺的把腰板挺得筆直,喬楚生雙手握拳用手臂挎在玉漾的腿彎處,這樣本來就有些吃力的,更何況玉漾還如此的不配合,就算喬楚生體力再好,這大熱天的也是走得汗流浹背了。
玉漾聽完勉強彎了彎腰,雙手僅是各伸出兩只手指捏著喬四爺襯衫肩膀處的布料。
“我們還要走多久啊?”玉漾眼見著他們大概都走了一個時辰了,人是一個都沒見到,路越來越荒,她也有點慌了,這姓喬的不會要先下手為強,準備先弄死她吧。
“我怎么知道,我迷路了。”喬楚生在這條雜草叢生的小路邊看到一塊還算平整得大石頭,他二話不說就把玉漾放到了上面,他的腰和胳膊都酸脹得不行了。
“你迷路你怎么不早說呢。”
“說了能怎么樣?你認識?”
“不認識。
“那不就完了。”喬楚生用手給自己扇扇風,他是真的熱,又渴又熱,都八月末了,天怎么還這么熱啊,玉漾不情不愿的從小手袋里拿出一方手帕遞給了喬楚生,她有些理解不了人怎么能出那么多汗呢。
“你不熱嗎?”喬楚生看著從頭到腳都異常干爽的玉漾,也有些不理解,這么熱的天她居然一滴汗都沒出。
“不熱。”玉漾很老實的回答了,她是真的不熱。
“這里沒人,我不用你背了。我們盡快走吧,天快黑了,我可不想天黑之后還在這種鬼地方。”玉漾已經在心里想出了一百八十種弄死這次幕后主使的辦法了,她發皙找到人之后每種她都要試一下。
喬楚生看了看玉漾那個包,在里都顯得過分白皙剔透的腳丫子,都說她纏過足,可是他看玉漾的腳也沒變形啊,不過小倒是真的小,喬楚生懷疑玉漾的腳還沒有自己的巴掌大呢。
“看什么看,不許看。”玉漾注意到了喬楚生的目光,不自覺的把腳往裙子里收了收,她也知道自己的腳丑,可是這也輪不到讓喬楚生那個臭男人蹦出來笑話自己。
“我就是想看看這滿地碎石子,你光著腳怎么走?”喬楚生指了指他們所在的這條小路,雜草碎石和塵土組成了這條小路。
“窮苦人家不穿鞋的多了,我也可以。”玉漾看著那路面都覺得腳疼,可是當著喬楚生的面她說不出什么軟話來。
“這不巧了嘛,我以前就是你說的那種連鞋都沒有的窮苦,這樣吧,你穿我的,我光著腳找找以前的感
覺。”喬楚生也不想這樣,可是他也確實是背不動了,玉漾再輕也是七八十斤的大活人啊,他必須要保留一些體力應付其他的突發情況。
“要不你還是穿著你的鞋吧。”玉漾看著喬楚生就穿了雙襪子走在碎石路上她都有些替他腳疼,而自己穿著他那雙鞋就跟踩了兩只小船一樣,與其這樣還不如他穿著鞋,自己赤腳走路呢,起碼犧牲少一點,留下一個全須全尾的人能應對那些突發狀況。
“別鬧。”喬楚生可做不出他穿著鞋讓小姑娘光腳走路的事,這地他走都腳疼,就她那雙嫩得好像筍尖似的小姐,那豈不是分分鐘就走出血來呀。
“天快黑了,按咱們的腳程這里肯定離城市不遠,咱們再堅持堅持走到了。”喬楚生以為玉漾是走不動了,才那么說的。
事實上玉漾確實走不動了,她平日里一天能走上四五百步都是極限了,今天怕是已經幾十倍的超標了。
“前面好像有人住的樣子,我走到前面就不走了,只要有人,我寧肯花錢雇人抬我,我也不走了,一步都不在多走了。”玉漾看著遠處似乎隱隱約約能看見一個屋頂,此時此刻真的是比她奪來了管家權都開心。
“好,到時候我出錢雇人抬著你。”喬楚生好脾氣的安慰玉漾,他也沒想到嬌滴滴的千金小姐能跟他走這么久。
二人前腳才剛挪進那屋子后腳天上就開始了暴雨傾盆,明明下午還少得要死呢,怎么到了傍晚就直接變天了呢,一點前兆都沒有,直接把倆人都給看傻了,雷聲隆隆,時不時的還有碗口粗的紫電劃破天際。
“這是那位神仙顯了神通了?”玉漾喃喃自語到。
“怎么你還信這個啊?”喬楚生記得好像在路垚那看過本書詳細闡述過這就是一種很正常的自然現象。
“我就是沒信黃歷,今天出門才會這么倒霉的,黃歷說今天不宜出門,不宜見掃把星。”玉漾在喬楚生面前已經狼狽得放棄裝像了,嘴毒起來那真是半點都不留余地。
喬楚生聽完挑挑眉,沒有接這個話頭,心說你是沒見過去度蜜月那兩口子,見完你就知道誰才是真。
上海頂級掃把星,他四下打量一番,這應該是附近的人建起來的一個一座小廟,只有這么一間正殿,供奉的是哪路神仙也看不清楚,香案倒塌,蛛網遍地,看來是荒廢了。
荒郊古廟,暴雨傾盆,孤男寡女,喬楚生不由得想起前幾天小報上連載的故事,似乎男女主角也是被暴雨困在一間破廟當中,然后怎么來的,女主在打雷的時候柔情似水的投入到男主的懷里,然后倆人就濃情蜜意了,喬楚生偷眼看了一下看著暴雨沉思的某人,覺得玉漾應該是沒有當女主角的命了。
“你最近得罪過日本人嗎?”玉漾突然莫名的問了這么一句。
“沒有啊,你們在英租界做事,倒是你父親和日本人關系挺好的,你們家不是還有一條船專門跑日本線嗎?”喬楚生被問得莫名其妙。
“你認識櫻井醫生嗎?”
“那個友好醫院的小白臉,見過但是不熟,你想到什么了?”喬楚生看著氣質莫名陰郁的玉漾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