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微在潮濕的落葉堆里睜開眼時,只覺頭痛欲裂。陽光穿透層層疊疊的枝葉,如碎金般滲透進來,溫柔地照在她的臉上。而此刻,她的嗅覺仿佛被突然打開了全新的開關,變得異常靈敏。
最先涌入鼻腔的,是潮濕泥土的厚重氣息。那氣息里裹著腐葉分解的酸澀,混雜著地底深處苔蘚特有的腥涼,仿佛森林的古老記憶都濃縮在這一抹味道里。緊接著,是青草的清甜,帶著晨露的冷冽,草尖被陽光炙烤后微微發焦的香氣,與濕潤的土壤氣息碰撞,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平衡。
她輕輕吸氣,鼻尖捕捉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花香。循著味道望去,不遠處的野薔薇正舒展著花瓣,濃郁的甜香里透著微微的辛辣,如同裹著蜜糖的針尖。而在花香之下,還藏著更細微的氣息——三葉草葉片被蟲啃噬后滲出的汁液清香,松針在陽光照射下散發出的樹脂的溫熱,以及遠處溪流邊蘆葦帶著水腥的草香。
微風掠過,空氣中的味道又發生了奇妙的變化。潮濕的水汽裹著巖石的礦物氣息撲面而來,林微微甚至能分辨出其中夾雜著的幾縷小動物巢穴的干草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解讀森林的密碼,無數種氣息在鼻腔里交織、碰撞,讓她仿佛置身于一個由氣味編織而成的奇幻世界。
林微微忽然捕捉到一絲陌生的氣息——那是某種動物皮毛的腥臊,混著溫熱的呼吸,正從西北方向飄來。
她的瞳孔猛地收縮,像狼一樣瞇成危險的豎線,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四肢不受控制地繃緊,肌肉中蟄伏的力量開始蘇醒,一種想要匍匐在地、悄無聲息靠近獵物的沖動在血液里沸騰。風掠過她的脖頸,卻讓她更加清醒,每一根汗毛都在感知著空氣中的細微震顫。
遠處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她的耳朵條件反射地轉動,精準鎖定聲源。胸腔里的心跳變得緩慢而有力,如同戰鼓擂響。喉嚨深處不自覺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那是來自野性深處的呼喚,催促著她立即出擊。她甚至能想象出獵物柔軟的腹部、跳動的動脈,牙齒刺入皮肉時溫熱的觸感,這種捕獵的渴望如同燎原之火,瞬間點燃了她的全身。
林微微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身體已經不受意識控制地前傾,準備發動一場悄無聲息的獵殺。曾經作為人類的理性在這一刻被拋諸腦后,取而代之的,是一頭野獸對獵物最原始、最純粹的渴望。
林微微的喉間溢出一聲興奮的低吼,透過斑駁樹影,她終于看清了獵物——一頭通體棕褐的雄鹿正低頭啃食溪邊的嫩草,寬大的鹿角在陽光下投下晃動的陰影。它還未察覺,自己早已成為獵手眼中的盤中餐。
她貼著地面緩緩挪動,枯枝在利爪下無聲碎裂。潮濕的泥土沁入指甲縫,反而讓她的感官更加亢奮。風裹挾著鹿群的氣息涌來,她精準捕捉到那只雄鹿獨特的體味——混著青草汁液的皮毛香,以及劇烈運動后散發的溫熱汗腥。當距離縮短到二十步,她甚至能聽見雄鹿咀嚼時臼齒摩擦的細微聲響。
突然,雄鹿的耳朵猛地豎起,警惕地抬頭張望。林微微瞬間定格,與身后的樹干融為一體。時間仿佛凝固,她能清晰感受到自己鼓噪的心跳,每一下都像是在為進攻倒計時。就在雄鹿放松警惕的剎那,她后腿肌肉驟然發力,如離弦之箭彈射而出。
鹿群炸鍋般四散奔逃,雄鹿轉身時揚起的泥土飛濺在她臉上。她精準預判對方的路線,在其轉向溪邊時,猛地撲上鹿背。尖銳的指甲深深嵌入鹿肉,溫熱的鮮血順著掌心紋路流淌,腥甜的味道刺激得她瞳孔幾乎要噴出火來。雄鹿瘋狂甩動身軀,試圖將她甩落,卻被她一口咬住后頸,犬齒深深扎進脊椎縫隙。
垂死的雄鹿拖著她跌進淺溪,水花四濺。林微微死死咬住獵物,任由冰冷的溪水漫過頭頂。直到雄鹿抽搐的四肢漸漸僵硬,她才松口換氣。水面泛起猩紅漣漪,她舔去嘴角的血水,喉嚨里發出滿足的咕嚕聲,野性本能得到了徹底的釋放。
林薇薇松開咬著鹿喉的嘴,猩紅的血水順著下頜滴落,在淺溪中暈開猙獰的紋路。她怔怔地望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指甲不知何時變得尖銳如鉤,指節上青筋暴起,皮膚下隱約可見細密的黑色絨毛。
“這不是我的手……”她踉蹌著后退,后背撞上冰涼的樹干。顫抖的指尖撫過自己犬齒的瞬間,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潛伏時野獸般的匍匐姿態,追捕時血脈僨張的殺戮沖動,還有此刻胸腔里仍在叫囂的饑餓感。這些陌生又原始的本能,徹底撕碎了她對“人”的認知。
森林突然變得死寂,連鳥鳴都戛然而止。她這才發現,四周不知何時聚集了狼群。它們幽綠的眼睛在陰影中閃爍,像是在審視同類,又像是在覬覦她爪下的獵物。
林薇薇的后頸突然炸開一層細密的寒毛,這是野獸對危險最原始的預警。頭狼低沉的咆哮撕破死寂,而她的喉嚨也不由自主地發癢。當第一聲狼嚎沖破喉嚨,她才驚覺自己竟能聽懂其中含義:“外來者,滾出領地。”可回應的嘶吼已經出口,帶著不屬于人類的尖銳:“這里,是我的。”
右側灌木叢中率先竄出一道灰影,獠牙直取她的咽喉。
她本能地側身翻滾,利爪擦著耳際劃過,帶起一縷碎發。血腥味愈發濃烈,不是鹿的,而是狼群唾液中混雜著腐肉氣息的腥臊。七匹狼呈扇形包抄過來,頭狼站在制高點的巖石上,幽綠的眼睛像兩盞鬼火,指揮著這場圍獵。
“不……別過來!”林薇薇的聲音在顫抖中帶上了獸類的低吼。她抓起腳邊的斷木揮舞,卻發現這在狼群面前軟弱得可笑。左側的狼突然佯攻,她剛轉身防御,右側的狼便趁機撲向她受傷的小腿。劇痛從腳踝炸開,她踉蹌著跪倒在地,溫熱的血順著褲管蜿蜒而下。
狼群的攻擊如潮水般涌來,林薇薇被逼到溪邊的巖石角落。她背靠著冰冷的石壁,看著狼群舔舐沾著她鮮血的獠牙,心中涌起一股絕望的瘋狂。當最近的狼再次躍起時,她猛地張開嘴,露出比狼更尖銳的犬齒,發出一聲震懾山林的怒吼。
怒吼聲在山谷間回蕩,狼群明顯被這突如其來的威懾力震住,攻勢為之一滯。頭狼站在巖石上,喉間發出不滿的嗚咽,似乎在催促手下繼續進攻。短暫的僵持中,林薇薇感覺體內有一股陌生而強大的力量在翻涌,方才受傷帶來的疼痛反而讓她愈發清醒。
最先按捺不住的是離她最近的灰毛狼,它齜著牙再次撲來。林薇薇不再躲避,她迎著狼的攻勢,猛地揮出利爪。鋒利的指甲輕易劃開狼的腹部,溫熱的內臟瞬間流了出來,濃重的血腥味刺激得她瞳孔放大。其他狼見狀,眼中閃過一絲懼意,卻在頭狼的厲聲嚎叫下,再次組成包圍圈發動攻擊。
林薇薇背靠石壁,左擋右攻,身上不斷增添新的傷口。但她的動作卻越來越流暢,仿佛身體逐漸適應了這具擁有獸性力量的軀殼。她注意到,頭狼始終在遠處觀戰,指揮著狼群的每一次進攻,只要解決掉它,或許就能打破這必死的局面。
在又一次擊退兩只狼的夾擊后,林薇薇看準時機,猛地沖向頭狼所在的巖石。頭狼顯然沒想到她會主動出擊,慌亂中發出一聲驚叫。林薇薇趁機一躍而起,利爪直取頭狼咽喉。頭狼奮力反抗,和她在巖石上翻滾纏斗。
激烈的搏斗中,林薇薇感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獸性的本能占據了上風。她只知道不斷撕咬、抓撓,直到頭狼沒了動靜。其余的狼看到首領慘死,發出一陣哀鳴,轉身逃入了森林深處。
林薇薇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癱坐在頭狼冰冷的尸體旁。森林重新歸于寂靜,唯有晚風掠過樹梢,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夜幕悄然降臨,林薇薇的雙眼突然泛起幽藍的光芒,周圍的黑暗在她眼中變得清晰可見。她本能地伏低身子,像狼一樣悄然前行,尋找棲身之所。
林薇薇在一處山洞暫時安頓下來。月光透過山洞縫隙灑在她身上,林微微盯著自己布滿絨毛的手臂,第一次產生了疑惑——為什么這具身體的每一個本能反應,都在訴說著“我本該如此”,而腦海深處那些模糊的畫面,卻又像在提醒她缺失了什么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