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葉謹年打開電腦查看張源的用藥明細。間歇給一個藥房的朋友打電話。

尋問那批藥的出產廠家，是不是金盛藥業。

對方告訴他：“不是金盛藥業的，是長清藥業。醫院現階段治療心境障礙的藥物都是由長清藥業提供的，怎么了？葉醫生。”

“沒事，之前有患者家屬問，一時間想不起來是哪一家的了。”

葉謹年若有所思的掛了電話。

許是時間久了，他盯著電腦的眼睛一陣一陣的發花，屏幕上的文字暈染開，成了流動不息的血液。

葉謹年驚得猛地站起身，動作幅度太大，椅子被掀翻在地。

他一連退后幾步，再抬頭，一切又恢復正常，屏幕上的文字都安安穩穩的擺放在那里。

葉謹年做為一個精神病科的醫生很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他出現幻覺了！

同時伴有心慌，頭暈，全身無力的生理反應。

他按了按太陽穴，扶起椅子坐下。

那種驚恐的感覺又來了，相比，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心驚膽戰，來勢洶洶。劇烈的程度如同一個浪頭打來，讓他毫無招架之力。

為什么會這樣？

那些創傷性體驗明明被他緊緊的扼制住了，為什么會突然冒出來？

葉謹年性感的薄唇緊抿成一道線，答案呼之欲出，他卻在潛意識中努力回避，妄想替始作俑者擺脫干系。他這樣做的結果就是遭到了另一波的精神反噬，他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額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冷汗。

葉謹年按在桌沿上的雙手青筋暴起，一條條脆薄的青色血管中，濃黑的血液在冒著泡的快速流動，急速涌入心臟，引發強烈的心悸。他就要不能呼吸了……

一只手從后面包抄過來，捂住了他的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奔騰咆哮的血流停止了。世界寧靜下來，他聽到自己劇烈的喘息聲。

同時她另一只手覆在他的脖頸上，手指彈鋼琴似的一下一下按壓，幫他疏散急速匯集的血流，直到身體沒有哪一處再有淤積。她用她特有的舒緩音符結束了他無摭無攔的黑色狂想。

葉謹年劫后余生的呼出一口氣，任由自己的腦袋和肩頭枕在她的腰腹上。

他知道在這細嫩的皮肉之下，也有松動如巖漿的血液匯集噴涌，但那是生命潮汐有規律的更迭。這種奇特如自然現象的生理反應，也為他注入了一點兒生息。

活過來的葉謹年感官都恢復了，他聞到她身上的肉包子味兒，雙腳更像踩實了大地，無比安心。

“吃了幾個包子？”

宋顏初哇哇大叫：“你怎么知道我吃的包子？”

葉謹年靠回到椅背上，面色蒼白的看向她：“一身的肉包子味兒，不知道的以為你是賣包子的。”

宋顏初被抓包似的嘿嘿笑起來：“包子太熱賣了，我在店里足足排了半個小時的隊，怕被別人搶先，我就站在籠屜前等。還給你帶了兩個。”

難怪味道這么大。葉謹年說；“我不吃，沒胃口。”

宋顏初問他：“那你要不要抽煙？我知道哪里有。”

她去一個男醫生的白大褂里翻出一盒煙，拉上他：“走，去天臺抽，他們馬上就來了。”

兩人神秘兮兮的跑去天臺。

清晨曠達的風直撲上面，太陽從巍峨的樓宇間緩緩升起。

葉謹年背風點著一根煙，吐出一口煙圈問她：“你怎么知道我會抽煙？”他在醫院從來沒抽過。

宋顏初隨意的說：“昨天晚上一靠近你，我就聞到了你身上的煙味兒，手指上也有，應該不是別人抽，你沾上的。”

葉謹年微微一怔，她就是這么敏銳，而且不著痕跡。如果不恰巧問到，她可能不會說。所以，你永遠不知道她到底看出了什么，又看出多少。

就像剛剛，他那么激烈的反應，換成其他人早就大驚失色，問個不停了。

她卻沒事人似的，一句話都不問。

這個時候沒有什么比一支煙更能慰籍靈魂，她妥帖得叫他心驚。

“你都不好奇剛剛我為什么會那樣嗎？”

宋顏初憑一己之力把他的包子也吃掉了，她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說：“要是換成其他的地方，我肯定好奇。可這里是精神病院啊，我有什么好問的。”

她拉上葉謹年的衣袖，先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又說：“昨天段素做完電休克我去找她聊天，出來時心里實在太壓抑了，我就跑來這里放聲大叫，看來聲音真的是太大太驚悚了，他們還以為哪個患者跑出來了，好家伙，呼啦啦的都跑上來了。一看那個仰天長嘯的人是我，又站在護欄邊，都以為我要跳樓自殺。我告訴他們別怕，我不是想跳樓，就是來練練肺活量，有合適的機會參加個中國好聲音啥的，沒準能一炮而紅，就不用再做精神病科的醫生了。嘿嘿嘿，他們當時就用一副‘你有病’的表情看我。”

葉謹年笑出聲，忍不住彈了下她的額頭：“真有你的。”

他掐滅手里的煙，還是非常有節制。

宋顏初說：“所以啊，在這里再反常的行為都是正常的。我們肩負的擔子那么重，是醫生又怎么樣？也很難時時保持人間清醒的。以后憋屈了，我還來鬼吼鬼叫，管他會不會被當成精神病。”

葉謹年用無比憐愛的目光注視著她，眼前的女人跺一跺腳都滿是生機，這樣好。

可是，她越好，越讓他感覺舒心，他的心里越撕擰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