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的冬天,似乎有下不完的雨和雪,連著下了兩個多月,雪堆得深厚又被雨水打掉。如此反復,直教人無奈。
壓迫感至極,陰郁散去終于放出晴天。怕楚曦和悶壞了,始一就給他做好保暖措施,一個人推著他出門,在干凈的街道慢慢悠悠的走著。
邊走邊描述周邊的風景給他聽,有人給始一打招呼,看著楚曦和的樣子說了一堆,大概是問他狀況的,可她聽不懂,總微笑著用一句“sorry”打發人。
深知自己是個路癡,不敢走太遠,便折回別墅。
再過半個月就是中國熱熱鬧鬧,闔家團圓的春節。楚夫人打了電話來說不小心摔倒,傷了腰和腿,就不來德國看楚曦和了。
楚先生忙集團的事,又把陸叔和英姨都叫回國去照料楚夫人。留芳嫂在后,暫時陪始一幾天。
這頓操作讓始一有些迷惑,貌似……在楚先生看來,老婆比兒子重要?
芳嫂正摘著芹菜,準備隨意炒兩菜解決午飯。
看出始一的詫異不解,笑著說“楚先生與夫人是青梅竹馬,感情很好的,聽夫人說楚先生不愿意生孩子,就想和夫人過二人世界。”
“夫人堅持要有個孩子才算完整的家,就生了少爺一個。后來少爺大學畢業才領了學士學位證,先生就迫不及待送少爺去部隊了。”
“不過啊,你別看先生見不得少爺的樣子,其實少爺出了事,陸叔還見他偷偷掉淚過呢。天下父母心,哪有不疼孩子的,只是現在他們都信任少夫人的好,才把陸叔和英姐叫了回去。”
電視放的是德國的頻道,始一不懂語言看得索然無趣。手機正好彈出一條國內新春活動的新聞,愧疚感油然而生,若不是因為她,楚曦和一家肯定是要過個其樂融融的團圓年的。
芳嫂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平日人多的時候她話最少,現在沒人她話倒多了些。也就大始一五六歲,最初稱她芳姐,她不愿,說叫芳嫂霸氣些。
芳嫂做事穩健干練,聽陸叔說她會一些功夫,不過來這一段時間了,沒發生過什么事,便從來沒見過她的功夫。
芳嫂臨走前一天逛了一天超市,應了英姨的囑咐,吃的用的都準備好,蔬菜水果塞了滿滿的兩大冰箱。
叮囑始一別墅四周都有監控,一樓大廳門邊以及二樓樓梯處有報警按鈕,如果有緊急情況讓始一報警,她們再從國內飛回來。
天氣很冷,說話都能哈出一口白氣。始一笑著給了芳嫂一個大大的擁抱。這哪是讓她遭罪伺候楚曦和了,分明他們也把她像個小孩子一樣照顧得很好。
偌大的別墅空蕩蕩的,還好那些水晶燈明晃晃的陪著她,否則孤獨最易讓人恐懼。
夜幕降臨,天又飄起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落在每一片葉子上,每一盞路燈上,每一寸地里。
隨意的煮了一碗面,上三樓洗漱后從隔壁的房間換了衣服,才下去熄了一樓的燈回到楚曦和的房間。
見他嘴唇很溫潤,始一不免心滿意足,總歸是能護好他那張優美好看的唇了。
拿著溫熱的毛巾給他洗臉,溫溫柔柔的把潤膚乳在掌心融化,仔細抹在他光滑臉上。
這段時間的精心照料,楚曦和皮膚白了很多,膚質細膩光滑,一點毛孔都沒有。
用的同一個護膚品,為什么他皮膚越來越好,而自己的一點氣色都沒有,真是令人嫉妒。
同往常一樣,始一睡前都要給他擦拭身體換上干凈的睡衣。
先打盆水洗了楚曦和的腳,又脫掉他的睡衣,拿了另一張溫熱的毛巾擦拭他已經變瘦卻還肌肉緊繃,腹肌塊塊的身體。
修長的雙腿比高竹青松還要挺直有勁,每寸肌膚都給他擦得干凈清爽。
楚曦和就是個上天精雕細琢后,優選出來的男人。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哪哪都好看。尤其這雙修長又纖細的手,掌心還有厚厚的繭子,好看而有力量。
這手在鋼琴上就是優雅飛舞的精靈,握著槍就是果敢強力的衛士。
正給他涂著護手霜,忽而那修長白皙的手大力動了一下,想要抬起來,嘴里說著什么。
始一驚得趕緊停下,看著濃眉緊蹙,微微張開了雙眸的楚曦和,興奮已然壓抑不住,唇角都咧至耳根了。
“楚先生,你醒了是嗎?楚先生,你要不要喝水,想不想吃點東西?”
楚曦和張了張口,燈光實在是晃眼,他看不清這個聲音溫柔且激動的女人是誰,嗓子仿佛黏在一塊兒了,掙脫不開。
始一眼明手快,倒了杯溫水,用勺子一點一點喂進他的嘴里。
半晌,楚曦和才說了一句尚為清晰的話,“你是誰?”
他的嗓子啞得似個老頭的,喘著濃氣,聲音不平穩夾帶些顫巍。
眸子些許茫然混沌,看著她卻像是審問,容不得別人不回答他的問題。
始一始終無法平靜自己的激動,拿了兩個高枕頭墊在他身后,笑著說“楚先生,我是始一,對不起,是我落到你的降落傘上,然后又砸了你,實在是很抱歉。”
說著又來了歉意,同時也有些怯意。干咽了下嗓子,她便離他遠了些,怕他反感始作俑者的親近。
楚曦和又緊蹙眉頭,對不起?這話他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別再說這句話了,那是意外,也是我們的義務。”
始一想過被楚家人想方設法的折磨,想過自此墜入水深火熱的深淵,想過他醒后的痛恨……
獨獨沒想過會得到原諒。
愣了片刻,忽而眼眶濕潤,她又想說對不起,話到嘴邊改為“謝謝你,楚先生!”
楚曦和的眼睛很好看,深邃黑沉像落了星辰的湖泊,若和他對視一眼就會被深深吸進去。
他掃視著屋里的一切,見旁邊有張整潔的單人床,明了這是時刻都有人陪伴照料他。
忽而想起剛才自己的身體被人擦拭,臉色晦暗不明,便盯著對面那個始終不敢和他對視的女人看。
“這是哪?”
按理來說,他醒后家人都會圍過來,尤其是那視他為懷中寶的老媽。
“德國,您父親安排的,這兒有專業的醫生。”
楚曦和微微頷首,蹙著眉頭,額頭冒了些汗,身體慢慢滑下去睡著。頭脹痛不堪,忽而空白一片,忽而沉甸甸都是涌上來的記憶。
他似頭紅了眼的牛,欲狠狠地把頭撞在冰白的墻上。不假思索,火光電石之間,始一發了蠻力,緊緊把他摟在胸口,安慰道“楚先生,別激動,和我一起深呼吸!”
方洗了澡,身上一股淡淡的檸檬青草味。楚曦和緊緊抱著她的腰,似要把她勒成兩截,痛苦的悶哼了幾聲。
或許是這檸檬清爽舒心,他跟著她深呼吸十幾下后便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