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瀝瀝。

自前八天之前，大雨就一直沒有停過。

一樹的烏鴉蜷縮著，緊緊收攏著翅膀，將頭縮在黑羽內(nèi)，靜默無聲。

小鬼倒是歡騰，每日都是一大早就溜到了山下，在雨水之中摸爬滾打，回來之后就是一身的泥濘。

小李鈺坐在木屋里面，正拿著一本書讀著，倒顯得安靜。

忽然不知道從哪里飛來了數(shù)點(diǎn)雨水拍在了她臉上，她先是一驚，隨后看著躲在門后面的小鬼，笑道：“小鬼，又弄得一身邋里邋遢。沒洗干凈不準(zhǔn)進(jìn)屋子。”

小鬼才懶得進(jìn)屋子，又一揮手將幾點(diǎn)雨水灑到小李鈺身上之后快步跑遠(yuǎn)，不知道又去哪里胡鬧了。

張啟站在黑樹下，靜靜往遠(yuǎn)處觀望著。

嘩啦啦的雨水敲擊石頭的聲音似乎籠罩了整個世界，稠密的雨線之中蒸騰著濃濃的雨霧，與此大雨之中，仿佛世界都還是輕輕扭曲著，略顯怪異。

“真是奇了怪了，這場雨什么時候能停？”老黑撲騰著翅膀從樹梢上飛了下來，落在了張啟身邊，抖了抖羽毛，瞬間細(xì)碎的雨水就灑滿了張啟一身。

“老張，去弄個西瓜吃一吃！”老黑頤指氣使，“老白呢？好長一段時間沒吃過他的香茶了，恁得摳。讓他出來弄一杯香茶來解解渴。”

“這么多雨水，你張開嘴喝不就成了么？”

“你懂什么？此乃無根之水，喝了要生病了。”

“你這千年老妖怪，還在乎生不生病？”

“你怎么這么多話？能不能去搬一個西瓜過來？”

張啟聳聳肩，“我懶得去。”

“怎么這么懶？”

“別說這個了，你那黑蛋孵化出來沒有？”

“你可真是猴急，哪里有這么快的？”

“就問問，想著說著黑蛋也算是異種，應(yīng)當(dāng)孵化也比其他鳥蛋要快一些。”

“說不定慢一點(diǎn)呢？”

“哪吒是吧？”

“啥？”

張啟懶得解釋，只又轉(zhuǎn)頭往遠(yuǎn)處看著。

這大雨壓根就沒有半點(diǎn)停下來的跡象，張啟不由得皺眉。

“老黑，原先這時候有這么長的雨季嗎？”

“好像沒有，我沒注意。反正就只覺得下雨的時間挺短的。”

“那這就奇怪了。”

張啟拄著手杖，道：“你若是想吃西瓜，就自個去弄。”

“算了，懶得去了。”

這時候更加憂心的是李倓，他苦著眉頭抬頭看著天空，心中的憂愁已經(jīng)流于了臉面之上。

這場雨什么時候是個頭啊？活還干不干了？

從大雨開始，這集市就一直停著工。原以為只不過是一兩日的雨水，沒想到這一下就是七八天的時間！

延誤了工期是小事，如今在這里做工的這些災(zāi)民都是做一天工拿一天錢，若是沒有做工，總不能讓他來貼錢吧？

也是李倓并非太過黑心，雖然給這些災(zāi)民的工錢比市價要少一些，但也沒到用來買完吃食就花完了地步。

因此，這些災(zāi)民憑著前些時候存下來的錢，也算是撐過了這一段時日，但能撐多久呢？

昨天就有人問李倓，說什么時候能開工，家中已經(jīng)沒有錢買饅頭饃饃了。

李倓自是著急，好些木材在這場雨水之中都已經(jīng)腐爛了，這可是一大筆錢。

可著急有什么用呢？著急能讓這場雨停下嗎？

停不下來的。

這時候，一人走進(jìn)了房間。

“老爺？”這人恭敬道。

李倓點(diǎn)了點(diǎn)頭，“怎么了？”

那人道：“老爺，剛又有幾十個災(zāi)民過來問話了，說什么時候能開工做事。還說都已經(jīng)餓了兩三天時間了，就算是下雨，他們也樂意干。甚至還有好些人已經(jīng)頂著大雨去永和縣討生活去了。”

李倓眉頭緊鎖。

他們樂意干，李倓可不敢讓他們干。

下雨之后滑得很，一個不注意，恐怕就得從還未建好的建筑上掉下來，非死即殘。

若是死了，他李倓可是要背責(zé)罰的。

那人看著李倓的面色，也皺著眉頭道：“今年可不知道是怎么了，以往年歲這個時節(jié)都沒下過這樣的雨。還有，我可聽旁人說，永和縣城內(nèi)可沒下雨，仍然是瞅著就讓人高興的大晴天。莫不是龍王廟里著了火，龍王老爺引水滅火，咱們算是池魚遭殃？”

李倓喝道：“莫要瞎說。”

那人忙呸呸呸兩聲，低聲道了幾句龍王老爺勿怪，隨后又道：“可老爺，今年這雨水也下得太過古怪了些不是？”

李倓自然也曉得今年這場雨來得怪異，可又能怎么辦呢？天公不作美，豈是人力所能改變的？

那人想了想，忽然道：“老爺，要么咱們請幾個游方道士來做一場法事來求晴？”

“求什么？”

李倓聽著是“求情”，沒反應(yīng)過來，不知道該問誰求情。

“求晴！求天晴！”

李倓哭笑不得，“都只聽聞是求雨的，哪有求晴的？”

“總得試試嘛，誰知道有沒有用？且將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不是？”

李倓細(xì)細(xì)一想，覺著如今除了這法子也著實是沒有其他的法子了。雖說知道這法事十有八九不管用，可聊勝于無。

況且也能做做樣子給那些災(zāi)民看，別到時候一個個全跑了，等天晴了自己想要工人都沒處找。

忽然他心中一動，若說是找?guī)讉€游方道士去做法事，倒不如去找土地老爺來得靠譜一些。

都說土地老爺管作物興盛，遇上大旱的年頭往往會施展求雨的“神通”，就是不知道這土地老爺能否有求晴的本事，似也沒聽說過哪里哪里的土地爺施展過這種術(shù)法神通。

其實也難怪李倓不知道，往往只要是下雨，就是好事，除去那些因大雨而引發(fā)洪水的災(zāi)事，沒個土地老爺會去施展“盼陽”的術(shù)法，便也沒流傳開來。

說干就干，李倓原打算直接去那山上，但又覺得自己一個人去沒有誠意。

想了想，他拉了一大批災(zāi)民一同頂著大雨走向那座山丘。但走到離那山丘一里路開往就沒再往前走了。

倒不是他不想，而是這些災(zāi)民看到了那黑樹，說什么也不敢再往前走了，生怕驚擾了“鴉神”的清靜。

無法子，李倓便叫這些人在雨中搭建了一個避雨的小木屋，在木屋中點(diǎn)上了香火，奉上了貢品，然后齊齊叩拜。

災(zāi)民張口就來，“鴉神老爺在上……”

“不是鴉神，是土地老爺！”李倓大聲提醒道：“山神老爺是不管這些事兒的！”

災(zāi)民們面面相覷，比起那大展神威救他們于水火之中的鴉神來，這從未露面的土地老爺自然是顯得愈發(fā)渺小

可怎么辦呢？這位是發(fā)工錢的主兒。

災(zāi)民們又齊齊喊道：

“土地老爺在上，望土地老爺可憐可憐我們這些災(zāi)民。施法去了這連綿雨水，還人間一片郎朗天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