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的血跡緩緩滲入皚皚白雪之中,很快被掩埋,仿佛從未發生過殺戮。金智寺依舊肅穆,鐘聲悠遠,佛像的金身在昏黃燭火的映照下顯得莊嚴而神秘。
黑色的斗篷微微揚起,她的身影在夜色中消融,步伐無聲,宛如鬼魅。
然而,就在她即將踏出寺門時,一道沉穩而蒼老的聲音,在風雪中響起。
“施主,請留步。”
她的腳步一頓。
寒風依舊在吹,帶著遠山的清冷雪意。夜色寂靜,但這聲音卻像鐘磬般回蕩在黑暗中,沉穩、不容忽視。
她沒有回頭。
她不喜歡多言,也不習慣與人周旋。她本以為這次任務會如往常一般順利,殺人、收錢、離開,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也不需要聽任何無用的話。
可她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是誰——
曜國最尊崇的佛門高僧,金智寺的住持,玄寂大師。
他曾受帝王親封,乃太子之師,武藝高深,德行遠播。即使曜國皇帝也對他敬重三分,江湖人更是將他奉為“佛門明燈”。
但她不信佛,也不信“明燈”。
她是殺手,不需要救贖“佛門清凈地。”僧人的聲音依舊平和,聽不出一絲情緒,“施主,為何要在此地造殺孽?”
她終于回頭了。
月光之下,一名身披袈裟的僧人立于寺門,白眉如雪,身形清瘦,卻如松柏般挺拔。他站在那里,如一尊靜默的古佛,雙手合十,目光沉靜。
玄寂大師。
她的目光平靜無波,如寒潭深水,沒有情緒起伏。
“殺孽?”她嗓音低冷,淡淡道,“他命該如此。”
玄寂嘆了口氣,緩緩走下臺階,來到庭院中央的尸體前,低眉輕誦:“阿彌陀佛。”
片刻后,他抬頭,看向她,目光沉穩:“你手中沾滿鮮血,可曾有一絲悔意?”
她垂眸,指尖輕輕拂過匕首的刀刃,仿佛在思考這個問題。
然而,片刻后,她只是微微揚唇,聲音冷淡:“悔意?大師,我的刀,從不問生死,也不問因果。”
“那你問什么?”玄寂注視著她。
她輕輕撣了撣袖口,眼神冷漠:“價碼。”僧人頓了頓。
她看見了他的手微微一滯,像是對這兩個字產生了某種莫名的情緒。
玄寂靜靜地看著她,視線落在她蒙著半張臉的黑色面巾上。
他注視著她的眼睛,微微皺眉。
——這雙眼睛……很熟悉。
殺手的眼睛應當是冷漠的,無情的,是被黑暗侵蝕后毫無生機的。可她的眼中,雖寡淡如水,卻隱約藏著一抹淡淡的光,像是被刻意壓抑的某種東西。
“施主,”他緩緩開口,語氣變得比剛才更深沉了一些,“你為何蒙面?”
她眸光微冷,沒有回答。
“貧僧曾見過一人,與你相似。”玄寂的聲音帶著幾分試探,“她的眼睛……與你很像。”
她的指尖微微收緊,藏在袖中的左手下意識地攥緊了刀柄。
但她很快松開了。
她不喜歡被人試探。
更不喜歡別人窺探她的過往。
“世間人多,巧合罷了。”她冷冷地答道,“大師多慮。”
玄寂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似是在思索。
她不喜歡這種目光。
像是要透過她蒙著的面巾,看透她的一切。
這一次,她不再停留,直接轉身,踏出寺門。風雪漫天,鐘聲悠遠。
她的身影隱入夜色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玄寂仍站在原地,眉頭微微蹙起,望著她消失的方向,眼中隱隱浮現出一抹深思。
片刻后,他輕嘆一聲,緩緩閉上眼睛。
“這雙眼睛……究竟是何時見過呢?”
他想不起來了。
可他知道,那個殺手,并非尋常之人。
殺孽雖深,卻不似無根之影。
而這場殺戮,也絕不會是簡單的交易而已。
金智寺的鐘聲依舊回蕩,風雪之夜,誰能看清黑暗中的真相風雪漫天,黑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仿佛從未踏足此地。
玄寂大師仍立在原地,望著空蕩蕩的寺門,靜默良久。
庭院里,血跡已經被風雪掩蓋,那具富商的尸體仍倒在雪中,狐裘被染得深紅。佛堂內外,仍舊一片靜寂,寺中僧人們像是早已習慣不問世事,甚至無人前來查看究竟發生了何事。
唯有鐘聲在遠處悠悠回蕩,似在警示著什么。
玄寂閉上眼,似乎在回憶某段模糊的往事。
他曾見過這樣一雙眼睛。
許久之前,在某個遙遠的時刻,在某個應該不會再與今日重疊的過去。
可他想不起來了。
他曾以為自己能看透人心,卻發現她的目光猶如冰封深潭,藏得太深,連他的佛法與人生閱歷,都無法窺探其中的情緒。
“那是個……不該活在黑暗中的孩子。”
他輕輕念道,聲音幾不可聞。夜色深沉,街道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