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上了戰場,姜瑟就再也沒有看見過他,直到她成婚那日,將軍派人送來了給她的賀禮,一只大雁。
她不是正妻,一頂矮轎從客棧里出發,沒有三聘六禮,什么都沒有就這樣進了王府,不過元禾送來一只他親手所打的大雁,送來時還生龍活虎的。
定親需要男方親手獵得一只大雁作為婚禮的彩頭“雍雍鳴雁,旭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
或許在元禾心中,他已經娶了她一次了。
元禾不知道為何,居然慢慢卸下防備。
“為何傷的如此重?”
“被一群烏合之眾偷襲而已,待我傷好了,便要他們好看。”說完便劇烈咳嗽起來。
“你別給我逞能,先把傷養好。”
少年心性,烈如驕陽。
“你不要以為你從鷹眼幫手里幫我買走,我就會臣服于你。”
姜瑟被氣笑了:“誰要你臣服,你只管好好養傷,之后你愛去哪去哪。”只要你好好活著。
元禾雖然嘴硬,但還是餓的接過粥吃了起來。
“我知道你家族的規矩,一生認定一個主人,一輩子拋棄情愛放棄自己的人格。不過你既然已經離開了元氏,為何不選擇做自己呢?”
元禾的手一頓:“你知道我的身份?”
姜瑟掩飾自己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水:“嗯。”
元禾沒有說話,低著頭繼續吃著。
“這回怎么不說,你是誰,你想對我做什么這種話了。”
元禾還如上輩子一樣桀驁不馴,帶著獨屬于他的溫柔,只不過現在只剩下高傲罷了。
“問你,你也不說。”
這般相處模式和上輩子竟然有些像。她不知道上輩子元禾是如何成為三皇子的手下的,但是當他來到她身邊,便是一副高高在上一副我這樣的高人派來保護你簡直是大材小用的模樣。
一開始兩人也是如同這般水火不容。元禾反復的向三皇子提出想要回到王府,不想留在青樓,不過都被三皇子拒絕了。
只是好長一段時間后,他再也沒有提起過,最后一次乃是他請命上戰場。這一次他從所未有的堅毅。
一次次在戰場上不要命的打法,都讓旁邊的同僚嘆為觀止,不過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真的不想要命了。
思念真的如同跗骨之蛆,又像是扎根在心口的藤蔓,你越掙扎,它便越肆無忌憚的增長,直到被它整個沉沒。
元禾上輩子大概真的過得十分不順心,前半輩子在家族中掙扎被陷害嫉妒,逃離之后原以為自己一番雄心壯志在遇到三皇子能得到重用,沒想到他接到的第一個任務便是保護一個青樓女子。
這個女子不似普通人,對旁人謙和有理,唯獨對自己牙尖嘴利,蠻不講理。
后來,厭惡她的心不知道什么時候悄悄改變了,他很害怕,認為這是中了家族中老人常說的蠱,能讓人喪失斗志,意志全無。因為他居然不想建功立業,不想打架不想殺人,甚至只想每日陪著她種種花,幫她曬花碾花,百無聊賴的看她制香。
這樣平和的日子,他居然十分留戀,在元氏里自小培養的殺戮之氣漸漸消失殆盡。
在后來當他明白這種蠱叫什么的時候,已經無藥可治了。
他認為只有遠離這個下蠱之人,身體才會慢慢好轉。
只是他不知道,遠離了那個下蠱之人,病不會好,只會遭到反噬。
聽聞她病了,病了好久,他迫切的從荒漠趕回來,卻死在三皇子的圍剿當中。
他早該想到的,三皇子不過是為了利用他,利用他身后的元家,元禾也明白那樣自恃身份尊貴的人,又如何會允許自己的女人被人所覬覦呢。
他沒什么遺憾的,成婚時送了她大雁,這輩子也算娶過她了,唯一遺憾的是,就差一點點,就能最后看她一眼了,他在荒漠中惦念了那么多年的姑娘。
……
“行了,你在這里好好休息吧,你如果要走,和這里的大夫說一聲,我身上的錢都拿去贖你了,到時候我會派人送點東西過來,你若是不想走你可以……”姜瑟其實心里還是希望他能留下,畢竟她身邊的人真的太少了。
“可以什么?”
“可以過來保護我。”
“報酬?”
“管吃管住,沒有月錢。”
元禾聽到這里,對眼前這個不知道長相的女人十分嘆為觀止:“你這條件是不是太苛刻了一些,一般人家找個小廝都得管吃管住管月錢啊。”
姜瑟現在心情十分不錯:“你如果要待在我身邊,就要知道我是一個吝嗇苛刻小肚雞腸囂張跋扈的女子,你需得提前做好心理準備。不然到時候在我身邊待久了,受不了我,我可是不會輕易讓你走的。”
“再見,我覺得我還是另謀生路比較好。”
姜瑟起身:“隨你,我要走了。”
元禾抬頭看了她一眼:“真的要走啊?不再勸說我幾句?”
“我從來不做這種吃虧的買賣。”
元禾放下手中的勺子,滿臉不可置信:“你?吃虧?”
姜瑟往外走去,帷帽下的她,眼角濕潤了些,這樣也好,這輩子遠離我,起碼你能活著。
以葵在外面與夫人相談甚歡,見姜瑟出來,連忙迎了上去:“小姐,那人沒事吧。”
姜瑟搖搖頭:“沒事。”她轉過身對那大夫道,“大夫那就麻煩您照看一下了,我立刻差人送銀子過來。”
“好,您先忙,我這不著急。兩個小姑娘回去的路上可得小心著些。”
姜瑟上了馬車,今日發生了太多,日暮西山沒想到時間過得這么快,她如今該好好考慮回去該如何與娘親交代。
“駕……”以葵拉動韁繩,一人影便忽然出現在她身旁,順手接過韁繩,定睛一看,這不就是剛才虛弱的要死被自家小姐從豺狼虎豹里救回來的那個小子嗎?
“你……”
“你什么你,我是你家小姐千辛萬苦救下,又千辛萬苦勸我留下的天大的寶貝。”元禾臉上還有青青紫紫的傷痕,少年熱烈的長相熠熠生輝,笑起來一口整整齊齊的牙,一副風流少年郎模樣。
姜瑟在馬車上聽到他的聲音,嘴角不自覺的勾起:“我可沒求你留下來,這里你的藥錢還沒結呢,從你工錢里扣。”
少年笑道:“我不是沒有工錢嗎?”
“每月一錢,只發一月。”
“好嘞,小姐你可坐穩了。”說完拉動韁繩,馬車便在街上飛奔起來。
醫館里的一對老夫妻看著馬車飛速的往前跑,臉上洋溢著笑。
“年輕真好啊。”
婦人看了看手中少年留下的刻著元字的玉佩,指腹微微摩挲著那個元字,兩人相看一眼,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少年對他們說:“萍水相逢便是緣分,家族既然已經容不下我,我該去尋找旁的出路,跟著她雖然沒有月錢吧,但這輩子能不愁吃喝,這個條件聽著好像也不錯。”
夫妻倆哪聽得懂他的話,只以為是兩情相悅的小后生們,該為了自個的幸福去與家族做斗爭了。這枚玉佩,夫妻倆打算在他們成婚當日作為新婚賀禮重新贈與他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