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梟心疼妹妹,可是又怕她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忍痛廢了妹妹的武功。他自責了一輩子,卻被妹妹記恨了一輩子,最后死在自己外甥女的手上。
何其可笑。
“師命不可違,我不會找慕容姝尋仇,但也絕對不會原諒她。收起你對她那點小心思,別以為我不知道?!本襁@話說的絲毫不留情面,幾乎是把燕澤卿的心撕開扯碎了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幾腳。
是啊,他喜歡師妹,喜歡了很多很多年,可是這份卑微到骨子里的愛意,因為兩個人變得破碎不堪。
一個便是眼前的君珩,一個便是死在最心愛之人手上的自己最敬重的父親。
“夠了,君珩,你究竟是以什么身份在這里命令我?是我父親最心愛的弟子,還是慕容姝最愛的男人?!?/p>
君珩冷眼看他打斷他的話:“夠了,不知悔改,那樣的女人值得你惦記這么多年么?自從她背著我們殘忍的將秋穎的兔子扔到狼窩里的時候,我以為你就已經看清楚這個女人的面目了?!?/p>
燕澤卿許是酒意慢慢上頭,人有些暈乎乎的,只能感覺到胸腔那個跳動不安的心臟。
“你們都說她本性不壞,可我只看到她丑陋惡毒的一面,那時候她才九歲。”
君珩永遠記得,她與當時秋字輩暗衛一同比賽狩獵,秋穎年紀稍微大一些,獵到一只毛色十分漂亮的兔子,眾人紛紛圍上去看。
從小便眾星捧月的慕容姝自然心中不悅,背地里抓起那只兔子扔到狼窩里,臉上露出的邪惡惡毒的笑容,君珩一輩子都忘不掉。
之后她還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天真可憐的模樣回到山莊。君珩沒有點破她,卻也從那時候就知道此人心思絕不簡單。
沒想到之前是一只兔子,后面便是整個鳳翎山莊的命脈,燕梟莊主。
這次談話三人不歡而散,溫月笙還是送醉酒不省人事的燕澤卿回府。
獨自一人卻漫無目的走著的君珩,臉上的神情落寞。
今日出行郊外的姜瑟,掀開簾子,正巧看到失魂落魄的君珩。姜瑟賭氣般放下簾子,沒過一會,想到方才君珩臉上的不對勁,姜瑟還是輕輕拉開了簾子。
君珩眼神潰散,額間掉落出幾縷凌亂的頭發,他眼圈微微有些泛紅,嘴唇也白的不自然。
姜瑟真的瞧出了不對勁,連忙讓小二子停下馬車。
“世子殿下?”姜瑟試探性問道。
君珩抬眼,見到姜瑟在馬車中有些不安的看著他,臉上劃過慘然一笑:“你來了,好巧啊。”聲音帶著幾分頹然。
姜瑟往后挪了挪,拍了拍身旁的位子:“順路,世子殿下不介意的話,小女愿捎您一程?!?/p>
君珩上了馬車,清梔和以葵就到馬車外邊陪著小二子趕馬,好在轎子夠大,外頭三人也能坐下。
姜瑟看著眼神有些空洞的君珩,眨了眨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殿下這是怎么了?”難不成又喝多了。
君珩回過神來:“沒事。”
“殿下要去哪?”
君珩撩開簾子往外看了看:“隨便吧,我也不知道去哪。”
姜瑟揚聲吩咐外頭三人道:“繞著這梅林走走吧,這里清幽,比外頭炎熱的地方好多了?!?/p>
此刻不是冬天,自然是沒有梅花的,不過這郁郁蔥蔥的梅樹卻也是能為這炎熱的夏天帶來幾分清涼。
此刻馬車內瞬間安靜下來,除了馬兒的腳步聲和車轱轆轉動的聲音,還有外頭隱隱傳來的蟬鳴聲。
君珩不說話,姜瑟也不知道該說啥。
“姜瑟?!本窈鋈坏?。
“嗯?”姜瑟回答道。
“若是你最敬愛的人被人殺了,可是那人卻不讓你報仇,你該如何?”
姜瑟被問住了,若是她父親云清舟告訴她不讓她尋仇,她該如何,難道那百余口人命就這樣算了么?
“如果是我,我會報仇。如果是殿下,殿下還是放下吧。”
君珩不解的看著她:“為何?”
姜瑟清了清嗓子:“沒有為何啊,因為答案殿下自己已經說了啊。”
君珩皺著眉頭。
“若是真的有那么大的仇恨,殿下就不會問我了,殿下既然問出口了,說明殿下在猶豫了。若是殿下已經猶豫了,說明這個仇殿下從未想過要報?!?/p>
姜瑟分析的頭頭是道,君珩好像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姜瑟也有仇,只不過君珩不清楚她與常蘇兩家到底是何仇,但是她那么堅定的告訴自己,若是可以幫那就最好,若是想要置身事外,最好也不要插手她的計劃。
你看人家,報仇就是要這樣堅定不移,可是他呢?猶猶豫豫,這只不過是他自己的執念罷了,連燕澤卿都說了,君珩這明明就是不想放過自己。
君珩現在或許明白了,也許師傅早就知道那些是有毒的湯藥,可是他還是甘之如飴的吃下去了,說明這是他在贖罪。
他沒有怨恨慕容姝,甚至沒有怨恨燕瀾,他或許想要用自己的死換回燕瀾最后的良知。
君珩忽然笑了起來:“終究是我自己不肯放過自己?!?/p>
姜瑟看著他,莫名有些心酸,君珩自小離開父母,而她也是自小父母雙亡,雖然現在有了親人,可是姜瑟始終認為,這是她搶了別人的。
每當她感到幸福時,就會想起替她受苦的云宛央。
“別人的錯,為何要我們痛苦,該哭該難受的不是我們?!?/p>
君珩深吸一口氣,臉色也漸漸紅潤起來了:“你說的對,犯錯的不是我們,該自責該痛苦的是犯錯的人。”
姜瑟看著似乎好像已經被她開解出來的君珩,松了口氣,她還是第一次見人這樣,和魔怔了似的。
“姜瑟?!本窨粗溃樕蠏焐狭艘唤z微笑。
姜瑟嗅到了危險,那晚也是這樣,他臉上帶著嚴肅,她以為君珩要與她說什么重要的事,所以當君珩說你過來的時候,姜瑟毫無防備的走了過去。
腦中浮現出那晚,明亮的月亮掛在夜空之上,輕柔的微風拂過,吹落陣陣山櫻花,微風不若花吹起。
君珩眼中的美景卻不是月色,而是眼前的人。
他不自覺的,似乎帶著一絲酒勁,伸手將姜瑟拉過,對著那飽滿紅潤的嘴唇覆了上去。
姜瑟眼睛還沒從那山櫻花處移開,幾乎就是一瞬間,眼前的畫面就到了一個比花還美的男人。
他閉著眼,輕柔的睫毛似乎還蹭到了姜瑟的臉頰,口中傳來馥郁的酒香,像是上好的佳釀,可是更讓人沉醉的好像不是酒。
是面前的人。
那柔軟的觸感好像那么不真實,可是后腦傳來溫熱的觸感,又在提醒著姜瑟這一切都是真的。
姜瑟只覺得那一瞬間自己好像不會呼吸了,像是呼吸都已經凝住了。
君珩的鼻尖好像一片羽毛,輕輕點在她的臉上。
姜瑟睜大了雙眼,好像現在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