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這次襲擊所用的神通術(shù)法，也與上次不同，沒有上次必殺的崢嶸，卻更顯得煌煌大氣，輕易動搖不得，只能正面迎上，什么巧勁奇招，落在僧人的招數(shù)上，威力似乎都被削弱了許多。

龍象神意，九字真言，皆在僧人舉手投足之間浮現(xiàn)。

如此威勢，加上僧人這副打扮，就更像是大威天龍版本的法海走出屏幕了。

與僧人交手對峙以后，哪怕是以李洛的力氣，握劍的那只手不由虎口迸裂，流出鮮血來。

——但他握劍的姿態(tài)力度，卻仍是沒一絲變化，虎口的那點兒傷勢亦影響不到他。

僧人雖沒有受傷，可對方力道反擊過來的時候，也覺得自己手臂微微酸麻，真元稍稍凝滯，雖然避開了竅穴，但仍是險些失了力氣。

僧人心中也不由驚異，‘好小子，這才幾日的功夫，怎么他的劍法、修為就又有了進益？’

僧人的確法力雄厚，可經(jīng)此一遭，李洛的妖力亦增進不少，如今又有大宗師的悟性加持，斗法廝殺自然更是如虎添翼了。

‘太歲’劍影如水，可斬到“龍象”上又是侵略如火的意境。

一連刺出七劍，每一劍都是一片熱海，匯聚到一處，更是密不透風，讓人難以招架，那“龍象”只有還在，熱海亦不會消失，定要與它爭個先后出來。

一來一回，兩人剎那間又拆了十余招，不說桃老的機關傀儡，就是以桔梗的應變能力，此刻也是不大好出手的。

鯨飲吞海的“戾嘯”，也足以和那“飛龍在天”相抗衡了。

鎮(zhèn)壓一切的神威，也擋不住大妖的桀驁。

僧人也暗暗驚訝，自他在金山寺佛塔悟得這“大威天龍”以來，與人近身搏斗，向來是無往不利，除“北洛”以外，他也沒再見過第二個人修為增長得這么快。

第一次過招，要兩人齊上才能勉勉強強還和他打平，第二次動作只“北洛”一人就已做到了。

甚至，此刻墨衣青年的招數(shù)法力其實還隱隱在他之上了。

要知道，空明可不是一般的和尚，他曾服過伽藍法會的菩提子，用過道門的龍虎金丹，且天資悟性遠超常人，旁人就算多練五六百年也未必他這兩三百歲的人厲害。

‘瞧這王辟邪年歲不大，實力亦未至頂峰，幾日之間便能有如此進益，想來天資很是出眾了。’

出眾點好啊，這樣才能接住鍋，多活一段時日。

在和李洛交手的時候，僧人竟還有余力，用天衣教的那些法門，向巫女小姐圍去。

——桔梗以為他要搶奏姬托付給自己的“不死藥”。

可大出人意料的是，僧人施展異術(shù)“拿”到的東西竟是他這個境界修士根本看不上的四魂之玉，以及“南柯鏡”的碎片。

而后，僧人便放聲長笑，像清風似的施展身法，翩然躍上極高的山崖，那里正是蓬萊遺跡邊界的最高處。

“別擔心，我一定會將它追回來。”

李洛知道桔梗將守護“四魂之玉”當做是自己的責任，匆匆寬慰了一句，讓她放心，然后就用裂空追了上去。

一路閃現(xiàn)縱躍，緊緊地跟在那僧人的身后。

那僧人在空中挪移，也跟騰云駕霧一般。

可等墨衣青年追著他到那絕頂峭壁的時候，僧人不慌不忙地立著那兒。

聽身后有人跟著，也不回頭，只是將一面寶鏡擲回給那墨衣青年。

——四魂之玉就系在那鏡子的手柄上。

墨衣青年也伸手拿住了那鏡柄，他這次更加謹慎，刻意沒有看那鏡光，先查看了一下四魂之玉，感應這是否是真品。

那僧人轉(zhuǎn)過身來，微微一笑，道：“我和他不太一樣，想殺你們的，是他。”

“可最開始透露來歷讓你們知道的，則是我。”

李洛打量著僧人，他明白僧人的意思是說穿著文雅的那個“自己”，和現(xiàn)在掌控身體的人，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意識。

這不稀奇。

在超凡世界，奪舍，重生，什么沒有？只是一具身體，兩個意識，就像雙重人格或者一體雙魂，這并不難理解。

“我明白前輩的意思，只是，前輩你與那位想要不死藥的人，究竟誰才是真正的佛子空明？”

“又或者說，你們其實誰也不是空明？只是一起使用這具疑似空明的肉身？”

那僧人淡淡道：“世間本就只有空明，哪有什么佛子空明？”

“自佛子消失之日起，在空明的所見所聞中，我和他就誕生了。”

“我們都是空明，可對事物的理解，總是有那么些差別。”

讓僧人欣賞的是，“旁人聽了我這話，多半不知所云。”

“可你卻不一樣，此刻你我若相比較，你倒更像是擁有‘他心通’的那一個。”

僧人說的就是表層的意思。

空明自幼修習佛門的‘他心通’之術(shù)，可他也不能讀懂警覺、通透的殺伐之劍。

不過，讀不懂歸讀不懂。

以“佛子”這般的閱歷悟性，一樣能從細微之處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如他所說，李洛確實對這種事情見怪不怪了。

——負面是穿衣無花，正面是脫衣法海。

赤膊上陣的堅守性之善，文質(zhì)彬彬的卻是惡意與偏激的化身。

合在一起就是邪王石之軒，善惡人格，各起爐灶，你方唱罷我登臺。

“如此，前輩看我們的心情，與那人看我們的心情，想來也很不一樣吧。”

墨衣青年這話是在試探。

可僧人卻很坦率，“同出一源，到頭來亦是殊途同歸。”

“佛子空明表里不如一，內(nèi)里其實是極孤傲自信的一個人，這便像你一樣，你倒是表里如一。”

“空明喜歡的女子，當年袖箭使得極好，愛用紅色的緞帶束發(fā)。”

“這般…難免讓我與他都想起當年來。”

“他見了煩，我卻希望你們好好走下去。”

僧人看了南柯鏡一眼，又道：“說來這小玩意兒能落在我手里，也是大半因為你們二人的緣故。”

“我也不需要這個，湊巧合成一件，給你亦是緣法。”

那個“法”字尾音還散在風中，可赤膊僧人卻已落到了海上，水面自有小葉輕舟供他承載御使。

一轉(zhuǎn)眼的功夫，就已經(jīng)如箭一般駛得無影無蹤了。

空留一句千里傳音的話，“若是他日中土相逢，你我再敘話談天，倒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