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究竟能不能復原諸天隕星大陣，既然有了線索，總該去試一試的。

——就算不努力改變，這個世界的處境也不會更好了。

那還不如去一探究竟，至少試過之后，以后不會再后悔，想著那時候為什么沒有及時過去。

況且，燕赤霞的求救本來就是他回來的理由之一。

李洛自然不會不管燕師兄。

說來，他們也都屬于峨眉分支中的異類。

他不是人族，而燕赤霞師門近百年來則受旁門左道影響頗深，甚至還得了曾經蘭若寺的鎮寺之寶《無量心經》。

是以，對于他們這樣與門派整體畫風不太合群的選手，像峨眉這樣的正統玄門自然不怎么喜歡。

＃就好比狼群中混進了兩只哈士奇吧＃

由于天鹿城不能缺人防守，李洛就點了長老團后輩里的一位精英跟隨自己。

那大妖和羽林一樣，都是一頭暗紅色的頭發，且名叫壘鉞，與“北洛”本身的名字很相襯，都是歸屬相近的星象。

——而且，壘鉞還是當時護送“北洛”前往常世那位戰士的后輩。

這可不就是有緣么？

為了安全起見，他還苦心孤詣研究出了翻版的“飛雷神”之術。

在天鹿城留下標記，介時借助裂空，就能瞬息之間往返兩地。

多虧模板的悟性高，不然李洛還真做不出來這種東西，空間術法的熟練度也不能提升得這么快，短短幾個月就腦洞大開，推成出新了。

壘鉞的身上也帶了一把類似標志物的青銅小劍，以便他們能夠隨時聯系，要是有應付不了的敵人，也能瞬移過去隨時支援。

不過，估計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李洛先去支援自己的親衛壘鉞了。

——這個翻版飛雷神，可不是那么好修煉領悟的。

一切都安排妥當，如今的辟邪新王才前往郭北縣與燕赤霞匯合。

………………

如今天下大亂，哪里都是一片險惡凄涼的模樣。

那郭北縣原是南方富有之所，如今卻也落寞了。

城中生意最好的鋪子，就是棺材鋪，以及其他送葬相關的一條龍服務。

酒樓飯鋪的酒肉菜肴，也都賣得極貴，吃得起的人家還是一樣的瀟灑快活，在朱欄邊推杯換盞，那紅漆雖然掉了幾塊，可他們卻一點兒也不在意。

“城中的地氣陰穢，怎會這般深重？”

壘鉞不常來人間，但此刻感知郭北縣城里的情況，依然能察覺出彌漫的陰穢。

——這是陰世特有的氣息，按理來說，在常世的人族城池里，萬萬不該這樣的。

而且，這種情況通常有兩個麻煩的原因。

一是王朝末年，妖孽橫行，氣運瀕臨奔潰，已然不足以庇護人族城池。

二嘛，就是郭北縣這塊地方，本身有什么玄機了。

介于郭北縣曾經出現過“界限裂縫”，李洛的猜測倒更偏向后者一些。

玄機隱秘定然是有的，只是有沒有人借此搗鬼，現在還看不分明。

“我現在就去蘭若寺，你先去郭北縣周邊查探一圈，看看有沒有什么線索。”

“順便注意一下，在郭北縣還有沒有城隍土地之類的香火陰神活動。”

那墨衣青年這般吩咐道。

壘鉞行禮應下，“是，屬下定然全力以赴，不負王上所托。”

墨衣青年微微頷首，道：“有什么應付不了的情況，你催動劍符，我即刻便來助你。”

壘鉞道：“屬下明白，不會輕易涉險，請王上放心。”

………………

暮色四合，只余一點兒夕陽的余暉，天兒整日陰沉沉的，你要是抬頭瞧它，便能看見那密密麻麻的烏云。

郭北縣四處都是張貼緝捕通緝犯的告示。

路過的賞金獵人、當地的游俠、浪蕩子，看見和通緝畫兒上相似的，就兩眼放光，恨不得一股腦圍上去拿了人，然后就去縣衙領賞錢。

老縣令給鬼怪害死了，新縣令還沒有消息，縣丞與主簿都沒什么存在感，也不敢說話，可不是就給了那個荒唐好名的縣尉發揮的余地么？

王縣尉一門心思往上爬，哪管是真功勞還是假功勞？

——反正這里是郭北縣，是他熟悉的地盤，真的可以是假的，假的也可以變成真的，犯人的命運都隨他心意。

李洛注意到有幾家人供奉了土地之類的陰神，泥胎上還殘存了幾分香火愿力，但神魂卻已經不知所蹤，顯然是在不久前出了什么意外。

明明快要下雨了，可畫攤老板卻還是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兒，一點兒也不擔心的樣子，狂風吹得畫攤宣紙卷卷作響，讓人以為下一瞬宣紙畫卷就要翻破了一樣，老板搖著手里的大蒲扇。

其中有一卷畫，用工筆細細描繪了仕女在溪邊浣發的情景，非但筆觸細膩，更是神韻極佳，甚至有點寫意的風流。

畫中仕女烏發雪膚，生了雙玉瑩瑩的含情目，墨眸溫潤，氣質清颯狡黠。

李洛第一眼看到這幅畫的時候，不由想起了曾經見桔梗在泉水邊浣發的時候，濕潤的烏發垂在頸邊，她的指尖穿過水流與發，與此同時，微微側首望向他，莞爾一笑，純美明麗。

但馬上他就回過神來，——這里是郭北縣，他的妻子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

再定睛一瞧，那畫中的仕女便是她本來的模樣，清純嫵媚，溫婉可人，卻與巫女小姐的眉眼絲毫不像。

這畫倒沒有什么邪氣，反倒像是畫道修士用靈墨所繪之物，畫成之后便會具有特殊效果。

——這特殊效果也有幾分意思，讓人看到它的第一眼，便不自覺想起自己心底最美好的人、事，繼而代入進去，對它產生好感。

可要是意識到這一點，對方凝神看去，這畫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會讓人警覺起來。

回過神以后，李洛也沒興趣管那曹衣派的修士老板，指尖彈出一縷劍氣，將畫卷都齊齊翻到另一面，徑直離開了。

——只留那老板跟見鬼了一樣。

因他伸手去碰畫卷的時候，手背密密麻麻地刺疼。

去蘭若寺的路上，天空收斂了最后一絲亮光，聽不見雷聲，雨滴水色卻像斷了線的帷幕珠子，嘩嘩地落下來。

路邊時不時就能見到一兩具骸骨，有些骸骨死相看著極可怖，想來殺他們的選手也懂些異術，多半是精怪妖孽之流了。

忽而，又是一陣電閃雷鳴，春雷的勢道確實嚇人，但比起驚蟄又不一樣，這里的雷聲，隱隱有種壓抑詭異的味道。

路過的夏侯劍客殺了劫道的盜匪，隨手施舍了一個白面炊餅給瑟瑟發抖的窮書生。

那書生面貌和一位英年早逝的巨星有七八分相似，背著書箱，戰戰兢兢地接過炊餅，猶豫了一下，就大口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