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噼里啪啦之后，巡捕帶著被五花大綁的郭普和昏迷不醒的玉娘離開了芙蓉閣。
“發生什么事兒了，巡捕怎么來了？”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從另一個廂房里探出頭來，抓住一個龜奴問道。
“小的也不太清楚。”龜奴也是個見過世面的，不肯多言。
畢竟風月之地，一年到頭多少也要發生幾件這樣的事，亂嚼舌頭很容易惹禍上身。
“那被抓走的是誰你總該知道吧。”男人依舊不放手。
“好像是吏部侍郎郭大人家的大郎，郭普。”眼見著不說是走不掉了，龜奴只好松口。
“你問他，他哪兒知道啊，我和你說。”
“言兄，你也在這兒。”男子遇到了熟人，便放開了龜奴，龜奴一溜煙就沒了蹤影。
“六郎，今天陪你的是哪位美人兒啊，讓我也看看。”
言之說著就要往里湊，被蕭六郎推了出來：“去去去，說正經的，剛才怎么回事，郭普是不是收養洛南書那個郭家的兒子？”
“六郎，那是公主，怎么能直呼其名呢。”言之搖了搖頭，表示不贊同。
蕭六郎不屑的切了一聲：“你就別裝了，你什么事兒沒做過，還怕一個不在場的小丫頭片子。我就問你是不是？”
言之點點頭：“郭家在京城中一向老實本分，誰曾想竟然干出這等有悖人倫的事情！”
“怎么回事！”蕭六郎已經開始抓耳撓腮了，這些家伙怎么做事就不能干脆些呢，非要吊人胃口。
言之微微彎腰，低聲和蕭六郎透露消息：“巡捕最近在查禁藥的事情，剛才進去就發現那郭普服用了禁藥，在和一個姑娘辦事兒。”
蕭六郎一動不動盯著他，這算什么大事兒。
言之笑道；“別急啊，還有呢。不是我說，那郭普可真會玩兒，那姑娘臉上還帶著一張人皮面具，你猜，是誰的臉？”
言之也不等蕭六郎真的說出個人名，就爆出了答案：“竟然是南書公主的臉，當時那姑娘已經被折騰的昏死過去了，身上也都是傷痕，不像是正經辦事。”
言之頓了一下：“倒像是泄憤，把人往死里整呢。”
蕭六郎雖然混賬，但終究是個心思單純的人，一時有被惡心到。
洛南書雖然現在是公主了，和郭家也沒有了骨血關系，可是她和郭普畢竟做了那么多年兄妹，郭普竟然存了這樣的心思，還如此殘暴，實在是禽獸不如。
“好了好了，禁藥的事情估計不會這樣結束，我還是趕緊走吧，免得惹禍上身，我家老爺子又要罵我了。”言之說著就翩然離開了。
大街上，驍云湛氣哄哄的走在前面，洛南書在后面緊趕慢趕。
“驍云湛，等等我。”洛南書終于忍不住了，停下來趴著膝蓋喊道：“你給我站住。”
雖然心中萬分不爽，那個什么狗屁郭普竟然對他的小乖乖存了那樣齷齪的心思，關鍵是洛南書明明知道卻還要用這種方法，但驍云湛到底還是停住了腳步。
洛南書從后面氣喘吁吁的趕上來，就在驍云湛以為洛南書要解釋什么的時候，洛南書卻摸了摸他的荷包：“哥哥，你帶錢了嗎？”
“你說什么？”驍云湛拔高了嗓門。
“那個，”洛南書指了指街邊的湯圓鋪，滿含期待的眨著大眼睛：“我想吃！哥哥！”
又是這招。
每次洛南書喊哥哥撒嬌的時候，驍云湛總是要敗下陣來。
不過，今天驍云湛并不打算就這樣讓她含混過去。
“客官，您點的湯圓。”
老板將湯圓端了上來，洛南書張嘴就是一口，被燙得又吐了出來，伸著舌頭直抽氣。
“小傻瓜。”驍云湛板著臉，將自己這碗吹涼了推給洛南書，又拿過洛南書動過的那一碗。
“這個我吃過了。”洛南書將自己的又搶了過來，嘻嘻笑道：“不衛生。”
“剛才那場面也沒見你覺得不衛生，也不怕長針眼。”驍云湛被洛南書的行為又刺激到了，一口氣將湯圓全倒進了嘴里，腮幫子鼓鼓的，黑芝麻餡兒從嘴角都流了出來。
洛南書看不下去，遞給他一張帕子，驍云湛一撇頭，沒接，用手狠狠一擦，又抹在了衣服上。
真是孩子脾氣。
洛南書想笑，卻發覺眼眶有些濕了。忙低頭吃湯圓，真的很甜，比她以往吃的都好吃。
“你不解釋一下嗎？”
驍云湛等了半天，發現洛南書真的就是來吃湯圓的，絲毫沒有做別的事情的意思，反而自己先急了。
洛南書放下湯匙，嗯了一聲：“郭普這事兒明天一定會被皇帝知道，到時候他褻瀆公主，不死也要蛻層皮。如果再順勢查下去，郭家從前虐待公主的所作所為就會公諸于眾，鐵定是翻不了身了。”
將湯圓塞進嘴里，洛南書繼續道：“郭家自己私德不修，他檢舉的事情自然也是當不得真的，慕容家的事情即便解決不了，也會少一些阻礙。”
“我想聽的不是這些。”驍云湛騰地站了起來。
“我想說的只有這些。”洛南書依舊坐著，抬眼靜靜看向驍云湛。
“你就不為你自己想一想，此事一出，你的名聲也會受損的。”驍云湛真的不知道洛南書腦子里在想什么，為什么要做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
洛南書笑起來：“驍云湛，你認真了。”
誰認真誰就輸了，在這風云詭譎的世界，誰怕死誰先死。
然而驍云湛心里想的卻是另一件事——這里只是一個游戲世界，他為洛南書的名聲著急，可是那也只是一個NPC的名節，都是假的，他太當真了。
分不清游戲與現實了。
見驍云湛沒再說話，洛南書知道他懂的，站了起來：“該回去了，很晚了。”
回到棲梧宮，看見洛南書躺好，驍云湛這才離開。
在外面折騰了許久，洛南書也是真的累了，很快就睡了過去。
夢里，洛南書回到了姥姥家那熟悉的小瓦房，一低頭，自己也是小小的，孩子模樣。
“書兒，表哥來看你了，給你帶了禮物哦！”
洛南書的手被一個男孩兒抓住，她記得他，表哥周成加。
她以為自己早就把那段記憶遺忘了，原來不過是自欺欺人，假裝不在意罷了。
夢里，周成加像過去一樣，熟門熟路地將洛南書帶到了姥姥的房間，在這里解開了腰帶。
大人們都在廚房里了，聊得火熱，沒有人知道就在不遠處的房間里正發生著什么。
洛南書被蒙著眼睛，卻依舊可以感覺到嘴巴里的苦澀，耳邊還有表哥的甜言蜜語。
不，快起來，不要繼續了。
洛南書心里嘶吼，卻發現自己完全動不了。
她想要從噩夢里醒過來，卻怎么也擺脫不掉那苦澀的滋味。
世界一片黑暗，沒有人來救她。
“書兒，醒醒。”
好像有人在叫她，不，不要喊她的名字，不要喊她的名字。
“洛南書，醒醒，你怎么了。”
洛南書痛苦的聽著那人的聲音沖破黑暗的阻撓，來到耳邊，可是她睜不開眼，好痛苦啊，她好難受啊。洛南書感覺到眼淚滑落，又被溫柔的抹去。
“小乖乖，小乖乖不哭，會好起來的，沒事了。”
小乖乖，是誰在喊她？
不，她要掀開身上的這個人，她要反抗，即便沒人幫她，她也不能放棄。
洛南書憋著一口氣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了驍云湛。
周圍已經有了光亮，黎明來了。
是他！
是他啊！
洛南書猛地抱住了驍云湛，她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寒意，可是同樣也感受到了自己活泛的心跳。
驍云湛一時愣住了，后知后覺地抱住懷里已經汗濕的人，低聲哄道：“沒事了，我在。”
有東西落進了他的頸窩里，濕濕的，驍云湛心疼不已，原本只是想等她睡著了再離開，誰知......
驍云湛輕柔的撫摸著洛南書的后背，這才發現洛南書是真的瘦，背脊上的脊珠顆顆分明，摸在手里既硌手又燙人。
“驍云湛，謝謝你。”
洛南書的臉埋在驍云湛的脖頸間，聲音含糊，但是驍云湛聽得見。
謝謝你守著我！
謝謝你將我喚醒！
謝謝你將我從噩夢中解救出來！
“真的謝謝你！”
“傻姑娘，”驍云湛將洛南書慢慢松開，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可以和我說說嗎？”
驍云湛知道肯定不會是因為游戲里發生的事情，只會是因為這里的事情讓洛南書想起了現實中的舊事，勾起了痛苦的過往。
洛南書在昏暗的光線里笑了起來：“你想知道？”
“我又不想知道了。”驍云湛蒙住了洛南書的眼睛：“你別這樣看著我，我心里難受。”
這句話剛說完，驍云湛發現自己的手被什么濕熱的東西碰到了。
驍云湛慌忙放下手，卻看見洛南書雖然已經淚流滿面，卻依舊在笑。
“是不是和郭普有關？我明天，不，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驍云湛已經完全手足無措了，他的小乖乖何曾這樣過，這樣的只是一個眼神就讓人心碎，淚光里也是空洞洞的，好像什么都沒有一般。
“知道你本事大，”洛南書笑了一聲，卻因為哭過的緣故，還是像在哽咽。
她握住驍云湛的手：“你別折騰了，再把外面人吵醒。”
“那你好點沒？”驍云湛也意識到天快亮了，他沒有多長時間留著了。
“你過來，和你說個事兒。”洛南書向前坐了坐，湊到驍云湛耳邊。
黎明前總有一段最暗的時候，但是熬過了這段時間，就一定會迎來光明，迎來希望。
太陽終于越出了地平線。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