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惠賢看著柴曉柔的臉，面無表情，該掉的眼淚已經掉完了，看著這孩子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后天，你就過去。”文惠賢說。

“后天嗎？”柴曉柔的心一下子變得惶惶不安。

文惠賢往屋內走，留下柴曉柔一個人在院子里面對未知的命運。

晚上，柴福回到家，娘倆默契地做了一頓好飯給爺倆吃。柴曉宇看到桌子上有肉，興奮地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今天怎么有肉？”柴福放下藥水桶，脫掉汗濕的外衫，洗了手洗了臉走進來。

“我今天去菜市場，正好碰上肉貴收攤，他就便宜給了一塊肉給我，進價給的，特劃算。”文惠賢瞟了一眼柴福，又快速地把視線收回來。她把全家的飯添好，柴曉柔的飯比平時多了一圈。

吃飯的時候，柴曉柔一口肉都沒吃，柴福看見了，問她：“曉柔，你怎么不吃肉啊？”

“爸爸和弟弟多吃點，我吃菜就好了，反正我也不太愛吃肉。”柴曉柔說。

“吃點，長身體的時候，怎么能不吃肉。”柴福給柴曉柔夾了一塊肉。

柴曉柔開心地沖他笑：“爸爸，今天我去醫院了，哥哥現在能吃這么一大碗飯了。”柴曉柔拿手比劃著小盆似的大小。

“是不，胃口好就好，胃口好這身體就好的快。”柴福開心地笑出褶子。

“爸爸，田里的豆子黃了嗎？”柴曉柔問。

“還沒呢，還得管老天爺借一場雨，地里干的很，再不下雨，就得挑水灌地了。”柴福說。

柴曉柔話一趴一趴的，好像和柴福有說不完的話。柴福也奇怪，今天柴曉柔怎么話這么多，不像平時的她。不過他也沒多想，明天天不亮就要到田里上活，今天累了一天，吃完飯就想抓緊時間睡個覺。柴曉柔幫文惠賢收拾好碗筷，把屋里前前后后掃了一遍，她睡不著，搬了一把小椅子坐到院子里。

就要離開這個家了，好快啊！

文惠賢倚在門框上看著她小小的身影坐在黑夜中，心里頭不是滋味，也跟她說不上來話，她取了針線活，做起衣裳來，這是她第一次給柴曉柔做衣服，也不盼著這孩子以后能原諒她，只是自己圖個心安。

第二天一大早，柴福就上田里去了。柴曉柔去了好幾個朋友家，都是玩了一會兒就走了。

都是以后見不到的人了。晚上家里又做了肉，柴福心疼地埋怨了文惠賢幾句，文惠賢這次沒解釋，倒是柴曉柔知道文惠賢的用意，幫著她對柴福說：“爸爸，今天的肉是我買的，醫生說哥哥的身體不好，不能吃的太差，我就撿著便宜的肉買了一點，媽媽用了一點，剩下的，明天做給哥哥吃。”

聽到是給柴健買的，柴福嘴上就不好再說什么，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

晚上，大家還在睡，門口傳來幾聲叫喚。柴福忙了一天，早就打起了呼嚕。文惠賢聽到動靜，披了一件衣服起身。

“誰啊？”文惠賢沖著門口問。

“文姐，是我，敏慧啊！”原來是沈敏慧擔心夜長夢多，等不到明天早上了，想今晚上就把孩子接走。該離開的還是要離開，多一個晚上，少一個晚上，都差不多。而且，她看過老黃歷了，明天日子不好，不易出行。

文惠賢一聽是沈敏慧的聲音，嚇的噤聲，著急地往屋內看了一眼。她迅速地開了門出來，拉著沈敏慧到墻角，小聲地說：“你咋這會兒來了呢，不是說好，明天中午的嗎？”

“文姐，我看過日子了，明天不適合出門，后面幾天都不合適，就今天可以。曉柔已經知道了吧，把孩子叫出來，我們連夜就走，衣服什么的也不用帶了，人家那邊啥都給孩子準備好了。”沈敏慧心里也敲得跟撥浪鼓似的，生怕到嘴的鴨子溜了，到手的錢飛了。

文惠賢還有些猶猶豫豫的，沈敏慧見狀不對，趕著嘴皮子說：“文姐，別想了，都簽過字了，不能后悔了。”

這時，等的有些不耐煩的司機摁了一下喇叭，把墻角兩個女人嚇了一跳。文惠賢心里一慌，這要是把柴福叫醒了怎么辦。她來不及多想：“我馬上去叫。”文惠賢的心開始往嗓子里蹦，柴曉柔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文惠賢叫了起來，她抽了一百塊錢往柴曉柔懷里一塞：“曉柔啊，媽對不住你了，你沈阿姨今晚就要接你走。”柴曉柔還在恍惚狀態，就被文惠賢拉著往外面走。

沈敏慧看見柴曉柔出來，拉著她一邊手說：“曉柔，快，最后叫一聲媽，我們走了。”

“媽。”柴曉柔心慌地叫了一聲。她的命運被牽在這個叫沈敏慧的女人手里，她自己選的。

文惠賢不敢答應，只說了聲：“曉柔，過去了要聽話。”說著說著，眼淚水就掉了下來。

“走了走了。”沈敏慧拉著柴曉柔往外面走，剛坐上車，一輛大燈就照了過來。

“你們要把我姑娘帶到哪里去？”柴福大吼一聲，文惠賢從后面抱住他，“老柴，別過去，那是沈敏慧的車，是我對不起你啊！”

沈敏慧！柴福突然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么。

車子的油門聲刮了起來，前置燈照著前方無邊的黑暗，載著柴曉柔去往新地方。

“文惠賢，曉柔是我姐的孩子，你怎么能把她賣了！你放開我！”柴福把文惠賢的手推開，追著車子跑了出去，他一邊追一邊喊：“曉柔，你下來，爸爸有話跟你說。”人哪有車子跑的快，柴曉柔看著黑夜中那個滄桑的影子在她婆娑的淚眼中變得越來越小。

“曉柔，要不跟你爸再說兩句話？”沈敏慧現在還不知道文惠賢是瞞著柴福偷偷把柴曉柔賣了，還以為柴福就是舍不得孩子。

“不用了，繼續開吧！”柴曉柔說。車不能停，一停下，她就走不了了。

眼淚珠子砸在手上，柴曉柔緊緊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這一走，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爸爸，媽媽，哥哥，曉宇，再見了。

車子開了整整一個晚上，第二天，還在睡覺的柴曉柔被沈敏慧叫醒。

“曉柔，我們到了，該下車了。”

柴曉柔揉揉眼睛下了車，眼前是一個三層樓的小樓房，這里遠離市中心，像一個獨居郊外的小別墅。

沈敏慧給這里的主人打了個電話，看了一眼柴曉柔說：“恩，來了，就在門口，讓她一個人進去？好，那行，我跟她說。”

“曉柔，那位阿姨說，讓你一個人先進去，你放心，那位阿姨不是壞人，你就直接進去就行了。”沈敏慧拍拍柴曉柔的手，讓她放心。

沈敏慧把柴曉柔的手撥開，柴曉柔立刻又抓了上去。她不敢。

“曉柔，沈阿姨不走，我就在這里等你，你不要怕，那位阿姨我見過，人很好的。”沈敏慧溫柔耐心地安慰柴曉柔說。

柴曉柔嘗試著放開沈敏慧的手，推開院子里的鐵門，一個人走了進去，院子兩排種了紫藤蘿，美麗的風景，讓柴曉柔的心變得平靜下來。

她走到門口，摁了一下門鈴。過了一會兒，門開了，一個美麗的女人穿著緊致的旗袍出現在門口。她看見柴曉柔的第一句話是：“怎么這么瘦？”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問。

“柴曉柔。”柴曉柔怯生生地回答。

“你知道你今天為什么會到這里嗎？”女人接著問。

“我知道，因為我以后要跟你一起生活。”柴曉柔說。

女人看似很滿意地笑道：“很好，那你記住，世上再無柴曉柔，從今以后，你就是我蕭紅的女兒——蕭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