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一點一點沁入晴月口中,仿若清甘,緩解她烈火灼燒后的口干舌燥。
“我這是,回家了嗎?”
晴月扶著微痛的額頭,奮力地想坐起身,卻如灌鉛般沉重。
她抬起一只胳膊,放在嘴邊狠狠一咬,
“嘶——有痛感!這不是夢,我還活著!”
她記得自己被神獸白澤抓的遍體鱗傷,竟奇跡般愈合了。還有讓她心有余悸的火海,是誰救了她?
晴月睜大眼睛,望著眼前這古香古色的木床,木窗,木屋,正是大洪荒的標配。
一陣搗藥聲傳來,一個熟悉的背影守在藥爐旁。
“咳咳——”
搗藥人見晴月醒了,一手端著溫熱的湯藥,一手背在身后,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樣走近。
晴月終于看清此人模樣,正是她最不想見到的人,折顏。
她尷尬地將腦袋藏在被子里。歷經掃地出門,逃跑失敗,又險些燒死這些遂事,實在沒臉再見他了……
晴月透過被子縫隙,偷看著折顏漸漸走近,又走遠,竟走到木窗前的坐榻上,一甩裙袍,淡定地坐下。
“吸溜——”
“哎呀,如此好的桃花醉,竟有人躲起來不肯喝,真是可惜!”
“哈?這家伙端的竟是酒!”晴月露出個小腦袋尖,一臉鄙視地瞅著折顏自顧自喝的香。
“好酒好酒,我竟如此優秀,釀出這般美酒。”
晴月眉眼一抬偷偷望著,眼饞極了。
這時,一身布衣短袍的小廝急匆匆跑來道:“折顏公子,大事不好了!水沼澤學堂上擠滿了青丘長老們,說是……”
小廝瞥一眼臥床未醒的晴月,湊在折顏耳邊悄聲道:“說是要把這逃婚放火的逆子捉回青丘,亂棍打死!”
“逃婚放火?”折顏聽罷一臉惆悵。
“不僅如此,一同前來的還有白止公子,說是來替他阿姐贖罪,愿在水沼澤做三萬年苦力,殺一儆百,以承放火之失呢!”
“白止……!”晴月心頭一驚。
小廝描述的繪聲繪色,聽得被窩里的晴月猶如扒皮。
折顏倒是鎮定自若,將手中的酒放在桌邊,隨小廝趕往學堂救場。
看人走遠,晴月“嗖”一下掀開被子,顧不得頭昏腦漲,連忙換上一身小廝裝扮準備逃跑。
為了掩人耳目,晴月特意用鍋底灰在臉上涂幾層,臨走前,還不忘酌一口被折顏饞了半天的“酒”。
她學著折顏的樣子,大口吸溜著,但入口的瞬間……
“呸!這哪是酒啊,分明是藥!”晴月苦的直咧嘴。
她放下苦藥,看著旁邊一個瓷白小瓶,擰開一看,里面乘著的粉末狀藥,還附著一張字條:按時涂藥。
“折顏倒是有心了。”晴月欣慰地笑了笑,她將瓷瓶收入墟鼎,悄聲推開房門。
庭院別致,鳥語花香。
且與別處景致不同的是,折顏在院中種滿桃花。此時正是花開時節,風吹落花紛紛,枝繁葉茂正好藏身。
無心賞花,晴月將青灰色的帽檐壓得低低的,向院外一路直奔,只要混進小廝隊列,渾水摸魚即可。
晴月一邊跑著,一邊在心里盤算著,一不小心和對面來人撞個滿懷,跌坐在地上。
一行宮娥正端著五顏六色的琉璃盞,大搖大擺地走過來,望著跌倒在地的小廝,十分傲慢道:
“你這小廝!走路不長眼,還鬼鬼祟祟的,作甚?!”
“哼,玉央姑姑的路都敢擋,快稟告你家公子,姑姑來探望公主了!”
宮娥們穎指氣使,目中無人刻薄叱責著。
晴月心中一萬陣風呼嘯而過,真是冤家路窄!
“前方何人!”玉央姑姑一臉不滿,一對金絲布履踏云而來,神氣地踩在晴月的短衫上,“見到本姑姑還不行禮!”
晴月低伏著頭,拍拍沾滿花瓣的短衫,心想著行禮?呵,我偏不,我就裝聾,裝啞,裝瞎還是……
一并而上!
她一把抱住姑姑的大腿,攢足了勁讓腹內翻江倒海,回想剛才被折顏坑的那口苦藥,“嘔——”
果然,看著晴月嘔吐,玉央姑姑失了魂般連聲驚叫,忙不迭地抽回金絲布履,宮娥們連忙上前擦拭。
“散了散了,想不到折顏身邊竟有這樣的傻子!”
“可惜了姑姑為見公主,特意換的金絲布履,都被這廝糟蹋了……”
宮娥們斜一眼晴月,攙扶著玉央姑姑走進桃花林,沒想卻腳底打滑,一個個接連跌倒,琉璃盞也碎了滿地……
這是晴月用的“鐵索連環”計,為了拖延逃跑時間,特意在路上灑滿了干滑的燒火灰。
“你們這幫人,自以為踐踏人上,處處爭鋒,不過是局中棋子,自落身段罷了!”
晴月望著叫苦不迭的宮娥們,不禁感慨著揚長離去。
水沼澤學堂上。
父神一臉凝重端坐在堂上,四下雖坐滿了人,卻靜寂無聲,就連宮娥們端去的茶,都被無心地擱在一旁。
此刻,白止正跪在大堂之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都是阿姐逼我的!她說我若不從,便把我喜歡靈狐族的凝霜一事,告訴長老們!”
白止從衣兜里掏出一大坨胭脂,丹青,妝粉,口紅紙等等。
“我說我不涂,阿姐偏讓我涂,這下好了,他們竟把我當女孩子,套上喜服,硬要嫁給北玄少君去,嗚嗚嗚——”
人群中禁不住傳來偷笑聲。
一眾學宮弟子們,望著被打扮成花枝招展的白止,很難不笑出聲。
“狐帝長女白月諶,從小頑劣,刁蠻任性,沒想到,她竟膽大到來水沼澤放火,咳咳——”
白三長老情緒激動,止不住連聲咳嗽,“小女闖此大禍,實乃吾青丘失責,管教無方!請父神責罰!”
其余幾位長老紛紛搖頭嘆息。
先青丘狐帝意外離世,狐后又不知所蹤,留下年幼的長女幼子,在這幾位長老的撫養下日漸長大。
轉眼十幾萬年過去,曾經撫養這對姐弟的長老們,已是兩鬢斑白,垂垂老矣。
原以為公主白月諶日漸長大,能順從長輩心意,嫁給人族少君炎華,以鞏固青丘的勢力。
奈何,這公主氣性太高,囂張跋扈,為此鬧得狐族上下雞犬不寧。
直到有一天,公主突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老實待字閨中等著嫁人。長老們本以為她長大了,懂得為狐族分憂,沒想竟……
正在眾人合力討伐白月諶時,突然,一道火光似劍般沖進學堂,折顏緊隨其后,奮力追趕著這道火光,
一團火和一只鳳凰,你追我趕樂此不彼。
幾番對峙后,這團火光落在地上,將十里地面燃成灰燼后,終化作一把扇子,靜靜躺著。
眾人驚詫,此扇竟是狐族至寶,狐帝曾當眾銷毀的上古神器,九玄赤尾!
“顏兒。”父神捋一把胡須,凝重地臉色舒展幾分,“將此扇拿與為父詳端。”
真兇確鑿在眾目睽睽之下,縱火之人竟不是白月諶,而是恢復了神識的九玄赤尾!
而此扇怎會突然重現洪荒,倒成了一個謎。
狐族長老們面面相覷,如此看來,竟是錯怪了白月諶。
父神望著跪在大堂地上,一臉殘妝的白止,吩咐宮娥們為他準備一身學宮弟子服,安排好住宿,即日起,便收入學宮聽學。
“止兒,你日后便跟著折顏。來學宮后,定要勤勉學習,繼承先狐帝的遺愿,重現青丘輝煌,一統五荒。”
父神望著同先狐帝樣貌如此相像的白止,又贈與他一些修行秘籍。
“多謝父神,止兒謹記教誨!”白止眼中含淚,接下了修行秘籍。
“至于長公主白月諶。”
父神原本舒緩的面容,再次變得凝重。他揚起手中的九玄赤尾,化解了扇中的戾氣,安撫了神識。
“此扇本是白月諶隨身之物,既然如此,便物歸原主。”
父神將扇揮于半空,九玄赤尾掃視一圈后,便沖出屋外飛走了。
“快!快追!”小短腿的白三長老,杵著拐杖,拉起其余幾位長老,順著九玄赤尾飛去的方向,朝后廚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