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殘卷露影，星軌異動

（一）

靈囿的雪連下了三日，清溪谷的老槐樹被壓彎了枝椏，枝頭積雪簌簌墜落，砸在趙珩與呦呦合葬的無字碑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秦風的孫子秦硯正蹲在碑前，用枯枝撥開積雪。他如今是掌管皇家秘檔的起居郎，奉新帝之命，將啟元帝晚年批注的《鹿鳴古卷》拓本送入谷中封存。這卷拓本是三日前在暖閣的地磚下發現的，泛黃的紙頁上除了半鹿一族的圖騰，還多了幾行朱筆批注，筆跡潦草，像是臨終前倉促寫下的。

“‘泉眼雖涸，祖靈未散，藏于星軌，待時而動’……”秦硯喃喃念著批注，指尖撫過最后一行被墨漬掩蓋的字跡，隱約能辨認出“血月”“重啟”等字眼。他總覺得這不是普通的批注，更像是某種預警，可新帝只當是先帝對故后的想象，并未在意。

突然，指尖傳來一陣灼痛。拓本上的圖騰竟在雪光反射下泛起紅光，紅光滲入無字碑的石縫，碑面漸漸浮現出一幅殘缺的星圖——與極北泉眼封印上的圖案不同，這幅星圖的北斗七星旁，多了一顆從未見過的暗星，星軌末端直指東南沿海，那里正是當年福建水師發現“發光珊瑚”的海域。

“這是……”秦硯猛地抬頭，谷口的風雪不知何時停了，天邊裂開一道縫隙，露出詭異的暗紅色，像是被血浸染過。他曾在欽天監的《災異志》里見過類似的記載——血月將臨，星軌易位。

一陣鹿鳴從谷深處傳來，清越中帶著急促。秦硯循聲望去，只見一只通體雪白的神鹿站在老槐樹下，鹿角上的金光忽明忽滅，正對著他頻頻點頭，像是在催促什么。

他急忙將拓本塞進懷中，跟著神鹿往谷深處走。溪水早已封凍，冰面下卻有暗流涌動，隱約能看到冰層里凍著什么東西，形狀像極了人的骸骨，骸骨的胸口處，嵌著一塊黯淡的玉琮。

“月族長的族人？”秦硯想起史料記載，當年隨月族長入圣山的半鹿族人，最終都消失在了冰原。難道他們的尸骨被靈泉的暗流沖到了這里？

神鹿突然停下腳步，用蹄子刨了刨冰層。冰層應聲碎裂，露出骸骨手中緊握的半塊龜甲——這是當年七星臺之戰后，始終缺失的最后一塊龜甲！龜甲上的字跡清晰可辨：“血月之夜，三魂歸位，泉眼重開”。

秦硯的心臟狂跳起來。啟元帝批注的“待時而動”，血月的異象，最后一塊龜甲的出現……所有線索串在一起，指向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極北泉眼的干涸，或許不是終結，而是另一個開始。

（二）

回到京城時，血月已懸在夜空，像一顆滴著血的眼珠。

秦硯直奔欽天監，監正正在對著星圖焦慮地踱步，見他進來，立刻抓住他的手腕：“你可算回來了！星軌亂了！歸魂星與鹿鳴星的軌跡重疊，這是……這是典籍里記載的‘回魂天象’！”

星圖上，代表啟元帝與鹿仙皇后的兩顆星辰正緩緩靠近，周圍的輔星卻像被無形的力量拉扯，偏離了原本的軌道，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的中心，正是那顆突然出現的暗星。

“回魂天象意味著什么？”秦硯追問，將懷中的拓本與龜甲攤在案上。

監正看到龜甲上的字跡，臉色驟變：“完了……這是‘血祭回魂’的預兆！傳說中，半鹿一族的秘術能以血親為引，召喚逝者魂魄歸位，但代價是……獻祭者的靈識會被祖靈吞噬！”

他指著星圖上的暗星：“這顆‘噬靈星’百年前就該湮滅了，如今突然出現，定是有人在暗中催動秘術！”

兩人正說著，外面突然傳來喧嘩。秦風拄著拐杖闖進來，手里舉著一封來自東南沿海的急報：“福建水師在琉球群島發現一座荒島，島上有座祭壇，祭壇中央的石碑上……刻著趙玨的名字！”

秦硯渾身一震。趙玨雖死，但其血脈并未斷絕——當年他被影閣救走后，曾在江南留下一個私生子，這個孩子后來流落民間，如今已無從考證。難道是趙玨的后裔，在暗中謀劃“血祭回魂”？

“祭壇的石碑上，還有一句話。”秦風的聲音帶著顫抖，“‘三十年一輪回，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三十年……啟元帝駕崩正好三十年。血月、星軌異動、趙玨后裔、最后一塊龜甲……這一切絕不是巧合。有人在利用半鹿一族的秘術，試圖在血月之夜喚醒趙玨的魂魄，甚至……奪取靈泉之心殘留的力量。

而他們要獻祭的血親，會是誰？

（三）

暖閣的玉蘭樹在血月的映照下，投下扭曲的影子。秦硯站在當年帝后對弈的棋盤前，拓本上的批注在月光下漸漸清晰，最后一行被墨漬掩蓋的字跡終于顯現：“清溪藏魂，靈玉為鑰，非半鹿血脈不能開”。

靈玉？難道是指那對合葬的白鹿佩？

他立刻請旨開棺。新帝沉吟再三，終是點頭應允——事關大胤安危，不得不慎。

啟元帝與鹿仙皇后的合葬墓極為簡樸，只有兩口相鄰的石棺。石棺打開的瞬間，所有人都驚呆了：棺內并無骸骨，只有兩枚交纏的白鹿佩，玉佩在血月的映照下，發出妖異的紅光，佩上的“珩”字與“鹿”字竟開始扭曲，像是要掙脫玉石的束縛。

“是空棺！”秦硯失聲驚呼。難道啟元帝與鹿仙皇后的遺體，根本沒被葬在這里？

就在這時，玉佩突然騰空而起，化作兩道流光沖出墓外，直奔靈囿的方向。秦硯策馬追趕，只見兩道流光在清溪谷的老槐樹下匯合，融入那塊無字碑中。碑面劇烈震動，石屑簌簌剝落，露出下面刻著的另一行字：“三魂分離，一藏泉眼，二藏星軌，三藏人心”。

“三魂分離……”秦硯突然想起《鹿鳴古卷》中的記載，半鹿一族的魂魄可分為“靈魂”“神魂”“肉身魂”，分別寄托于靈力之源、星軌氣運與血親后代之中。

若泉眼藏著靈魂，星軌鎖著神魂，那藏在人心的肉身魂……

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腦海。他翻身下馬，沖進清溪谷深處的冰溪，徒手刨開冰層。那具嵌著玉琮的骸骨胸口，果然有一個小小的凹陷，形狀與白鹿佩完全吻合。

“肉身魂藏在骸骨里！”秦硯將骸骨懷中的玉琮取出，玉琮與白鹿佩接觸的瞬間，發出刺耳的嗡鳴。骸骨的眼眶里，竟滲出兩行暗紅色的液體，順著臉頰滑落，在冰面上寫下“影閣未亡”四字。

影閣還在！這個消失了三十年的神秘組織，一直潛伏在暗中，操控著這一切！

（四）

血月升至中天時，東南沿海的祭壇突然爆發出沖天的黑氣。

秦硯站在觀星臺上，用望遠鏡遠眺，只見黑氣中隱約有一個巨大的鹿影掙扎嘶吼，鹿影的眉心處，嵌著一塊與趙玨玉笛上相同的“玨”字玉飾。

“他們開始獻祭了！”監正的聲音帶著恐懼，“那是……用鹿蹄部孩童的精血煉制的‘血鹿魂’！”

星圖上的噬靈星越來越亮，歸魂星與鹿鳴星的光芒卻在逐漸黯淡。新帝握著傳國玉璽，站在太廟前，身后是文武百官，所有人都望著東南方向，臉色凝重如鐵。

“傳旨！”新帝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格外清晰，“命福建水師即刻炮轟祭壇！不惜一切代價，阻止血祭！”

然而，水師的炮火剛靠近祭壇，就被黑氣形成的屏障彈回。黑氣中傳來一陣狂笑，正是趙玨的聲音，卻比當年更多了幾分陰鷙：“趙珩！呦呦！你們以為贏了嗎？今日我便用半鹿一族的血，祭奠我失去的十年！”

話音剛落，觀星臺的地磚突然裂開，從裂縫中鉆出無數黑色的藤蔓，藤蔓上開著詭異的血色花朵，散發著噬靈瘴特有的腐臭。

“是影閣的‘蝕骨藤’！”秦硯認出這種毒藤，當年在極北冰原見過，只是沒想到影閣竟能將其培育到如此地步。

藤蔓迅速蔓延，纏住觀星臺的石柱，不少侍衛被藤蔓觸碰到，瞬間化作枯骨。秦硯急忙取出玉琮與白鹿佩，試圖用半鹿一族的靈力驅散藤蔓，卻發現靈力剛接觸藤蔓，就被盡數吞噬。

“沒用的！”黑氣中傳來影閣首領的聲音，“這藤蔓是用啟元帝的墨汁與鹿仙皇后的靈泉培育的，專噬你們珍視的一切！”

啟元帝的墨汁……鹿仙皇后的靈泉……影閣到底藏了多少秘密？他們甚至能利用帝后的遺物，煉制如此陰毒的邪物！

（五）

就在眾人絕望之際，清溪谷的方向突然亮起一道金光。

秦硯抬頭望去，只見老槐樹下的無字碑徹底碎裂，從碎片中走出兩個身影——白發老者身著玄色龍袍，白衣少女鬢插木簪，正是啟元帝與鹿仙皇后的魂魄顯形！

“趙玨，你還是這么執迷不悟。”趙珩的聲音響徹夜空，雖為魂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呦呦站在他身側，靈泉之心的金光在掌心流轉：“影閣的主人，也該露面了吧？躲在幕后三十年，不累嗎？”

黑氣劇烈翻滾，一個身披黑袍的人從祭壇中走出，斗笠下的臉竟與秦硯有七分相似！

“秦……秦公公？”有老侍衛認出他，失聲驚呼。

黑袍人摘下斗笠，露出與秦風如出一轍的眉眼，只是眼角多了一道疤痕：“我是秦風的孿生弟弟，秦冽。當年你們以為我死在了清溪谷，卻不知我被影閣救了，成了他們的傀儡，如今……我是影閣閣主。”

所有人都驚呆了。誰也沒想到，影閣的首領竟潛伏在皇室身邊三十年，以秦風弟弟的身份，暗中策劃了這一切！

“當年趙玨許我，只要幫他奪回靈泉之心，就讓我重振秦家。”秦冽的眼中閃過瘋狂，“可他食言了！所以我要親手完成他的遺愿，再將這天下，據為己有！”

他猛地扯下胸口的衣襟，露出心臟位置嵌著的第三塊玉琮——這才是能召喚祖靈之力的關鍵！三塊玉琮合璧，祭壇上的血鹿魂發出凄厲的嘶吼，朝著趙珩與呦呦的魂體撲去。

“小心！”趙珩將呦呦護在身后，龍袍無風自動，化作一道金色屏障。

呦呦卻搖了搖頭，掌心的靈泉之心突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他忘了，半鹿一族的秘術，還有‘共生’一解。”

她的魂體與趙珩的魂體漸漸融合，化作一道巨大的光柱，直沖血月。光柱所過之處，黑氣迅速消散，蝕骨藤化作齏粉，星圖上的噬靈星發出一聲哀鳴，徹底湮滅在夜空中。

祭壇上的血鹿魂停止嘶吼，化作點點金光，融入光柱之中。秦冽被光柱的力量震飛，嵌在胸口的玉琮碎裂，他望著消散的黑氣，發出絕望的嘶吼。

（六）

血月隱去，東方泛起魚肚白。

觀星臺的藤蔓已消失無蹤，東南沿海的祭壇化作一片焦土。秦冽被擒，影閣的余黨在各地被肅清，趙玨的后裔也被找到，收押在天牢中，等待發落。

一切似乎都結束了。

秦硯站在清溪谷的無字碑前，碑面已恢復平滑，仿佛昨夜的異象從未發生。神鹿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邊，用頭蹭了蹭他的手心，鹿角上的金光比往日更亮。

他低頭看向手中的拓本，最后一頁空白處，不知何時多了一行小字，筆跡娟秀，像是呦呦的親筆：“星軌已正，然泉眼之下，尚有一魂未歸，藏于‘回魂石’中，待有緣人解之。”

回魂石？秦硯想起史料記載，當年啟元帝在靈囿的溫泉旁，曾命人鑿過一塊巨石，后來不知為何被沉入了洛水。

遠處傳來新帝的呼喚，秦硯將拓本收好，跟著神鹿往谷外走。他知道，這不是結束。泉眼之下的未歸之魂，洛水深處的回魂石，還有那些被刻意抹去的史料……這盤棋，遠未下完。

神鹿突然停下腳步，轉頭望向極北的方向。秦硯順著它的目光望去，只見天邊的云層中，隱約有一顆新星正在亮起，星軌的末端，直指靈囿的方向。

他握緊懷中的玉琮，指尖傳來熟悉的靈力波動。或許，真正的謎題，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