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枯葉余卵，心隙微光

（一）

谷雨的雨絲斜斜掠過歸心號的甲板，貨艙角落的那片星靈草枯葉被風吹得打了個旋。枯葉下的透明卵殼在雨水中微微膨脹，殼內沉睡的影蝕蟲幼蟲動了動，頭頂鉆出根比發絲還細的觸須——觸須的顏色與貨艙木板的紋理完全一致，像在模仿周圍的環境。

銅豆在貨艙整理工具時，靴底不小心蹭過枯葉。卵殼被踩得凹陷了半分，卻沒破裂，反而順著靴底的紋路，粘在了她的鞋跟處。守界鱗的心核印記突然傳來一陣極輕的癢意，像有根羽毛在輕輕掃過，她低頭查看時，只看到鞋跟沾著些潮濕的木屑，便沒再多想。

林小滿抱著一摞銅坯走進來，坯子上還帶著落星崖赤銅的溫度。他把銅坯放在工作臺上，視線落在銅豆的鞋跟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剛才白鹿佩有點發燙，好像感應到微弱的負面情緒波動，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銅豆搖搖頭，彎腰拿起一把刻刀：“可能是雨天氣壓低吧。”她的指尖劃過銅坯上的紋路——是兩人約定要刻在尾戒上的圖案，半面是鹿影，半面是錘痕，中間用星靈草的藤蔓連在一起，“快刻好了，等雨停了，我們去觀海亭淬火。”

工作臺的抽屜里，那枚從靈泉石縫找到的干癟卵殼正躺在錦盒里。卵殼的灰黑色已褪成淺灰，卻在銅豆拿起刻刀的瞬間，殼內滲出一絲極細的灰霧，霧絲順著抽屜的縫隙飄出，落在那枚即將刻好的尾戒上，在藤蔓紋的暗處留下個比針尖還小的黑點。

（二）

雨停的午后，觀海亭的石桌上鋪著防火的石棉布。銅豆將兩枚尾戒放在布中央，林小滿正用白鹿佩的光芒調節火候——半鹿族的淬火術與普通銅匠不同，需要用靈力控制火焰的溫度，讓金屬與佩戴者的靈力產生共鳴。

“溫度差不多了。”林小滿握住銅豆的手，讓她握著刻刀的指尖觸碰火焰。金紫色的火苗在她的指尖跳躍，舔過尾戒上的藤蔓紋，那個隱藏的黑點在火焰中微微發亮，像粒燒不化的灰塵。

銅豆的守界鱗突然傳來一陣刺痛，心核印記的水晶映出尾戒內部的景象：那粒黑點竟是影蝕蟲的幼蟲蛻下的殼，殼上還纏著極細的負面情緒絲，絲的另一端，連著鞋跟處那枚透明的卵殼——幼蟲已破殼而出，正順著她的腳踝，向心臟的方向緩慢爬行。

“怎么了？”林小滿察覺到她的顫抖，立刻熄滅火焰，握住她的腳踝檢查。鞋跟處的透明卵殼在他的觸碰下突然破裂，幼蟲掉落在石棉布上，通體透明，只有心臟處有個灰黑色的小點，像顆微型的墨珠。

“是影蝕蟲的幼蟲！”銅豆的聲音帶著后怕，她舉起刻刀就要刺下去，卻被林小滿攔住。他的白鹿佩輕輕覆蓋在幼蟲身上，佩光中，幼蟲心臟的灰黑色小點正在閃爍，閃爍的頻率，與銅豆剛才握刀時的心跳完全一致。

“它在模仿你的情緒波動。”林小滿的聲音很沉，“你剛才刻尾戒時，是不是想起了迷霧星海的危險？它在吸收你那一瞬間的恐懼。”

幼蟲在佩光中劇烈掙扎，透明的身體逐漸變得灰黑，竟化作銅豆的模樣——只是這虛影的眼神充滿恐懼，舉著刻刀刺向自己的心臟，嘴里喃喃著：“都是我的錯，不該帶大家去迷霧星海……”

（三）

銅豆的手劇烈顫抖，刻刀差點脫手。林小滿突然從身后抱住她，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讓她感受自己沉穩的心跳：“別信它。”他的下巴擱在她的發頂，聲音帶著安撫的暖意，“你帶我們去迷霧星海，不是錯誤，是勇氣。就像你擋在我身前時的勇敢，修復鈴鐺時的堅持，這些才是真實的你。”

他的指尖劃過她的守界鱗，心核印記的金紫色水晶突然爆發出光芒，光芒穿透虛影，照亮幼蟲的真身——它的身體里，除了灰黑色的恐懼情緒，還有一絲極淡的金紫色，像沾了點凈靈露的光粒，“它吸收了你的恐懼，也沾了你的勇氣，這才是你最強大的地方——能直面害怕，卻從不退縮。”

虛影在金紫色光芒中崩潰，幼蟲化作一縷灰煙消散。銅豆看著石桌上的兩枚尾戒，藤蔓紋暗處的黑點已消失不見，戒面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隱約能看到兩人的靈力在戒身流轉，像兩條纏繞的河流。

“淬火成功了。”林小滿拿起尾戒，將其中一枚套在銅豆的無名指上，大小剛剛好。他的指尖摩挲著戒面，“以后不管遇到什么，看到這枚戒指，就想想今天——你的勇敢，比任何恐懼都更有力量。”

銅豆將另一枚戒指套在他的手上，兩戒指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極了觀海亭檐角的風鈴聲。她突然踮起腳，在他的戒指上輕輕一吻：“以后你的恐懼，我替你扛一半；我的害怕，你也得分擔一半，好不好？”

林小滿笑著點頭，將她緊緊擁入懷中。觀海亭的石縫里，那株星靈草的花瓣在風中輕輕搖晃，花瓣的背面，有個比之前更淡的灰黑色斑點，正隨著兩人相擁的溫度，慢慢融入花瓣的脈絡，化作極淡的紋路，像從未存在過。

（四）

立夏這天，連島橋舉辦了一場小小的慶典。影辰帶著影族的孩子們表演了影術，衡從初生島帶來了用記憶網編織的星燈，銀紫色姑姑則教大家辨認迷霧星海的星辰。銅豆和林小滿戴著新刻的尾戒，在星圖館的院子里擺了個小小的銅匠攤，教孩子們打最簡單的銅鈴鐺。

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舉著剛打好的鈴鐺跑過來，鈴鐺的響聲有點發悶。銅豆接過鈴鐺一看，發現內壁沾著點灰黑色的粉末——粉末的顏色與影蝕蟲化作的灰煙一模一樣，她的守界鱗立刻傳來預警的刺痛。

“這粉末是從哪里沾到的？”銅豆的聲音盡量溫柔，指尖悄悄用靈力護住小女孩的手腕。

小女孩指著星圖館的屋檐：“剛才有片葉子掉下來，落在鈴鐺上了。”她的小手指向一片正在飄落的星靈草葉，葉片的背面，果然有層薄薄的灰粉，“衡哥哥說，那是記憶網過濾下來的‘情緒灰’，不用在意。”

林小滿的白鹿佩突然飛向屋檐，佩光中，無數星靈草葉正在飄落，葉片背面的灰粉在陽光下泛著極淡的光，粉粒的形狀，與影蝕蟲幼蟲的觸須完全一致。衡的聲音從星燈旁傳來，帶著一絲慌亂：“記憶網的過濾層好像出了點問題，這些灰粉……”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吹斷。風中的灰粉被卷起，像一片細小的灰霧，朝著人群密集的方向飄去。銅豆的銅錘在此時自動飛起，錘身的銀紫色紋路在半空織成一張光網，將灰霧兜在里面——灰霧在光網中翻滾，竟凝聚成無數細小的影蝕蟲幼蟲，每只幼蟲的心臟處，都沾著一點不同顏色的光粒，像吸飽了各種情緒的調色盤。

（五）

“是記憶網的裂縫！”銅豆的守界鱗劇烈發燙，心核印記的水晶映出初生島的畫面：記憶網的過濾層出現了無數針尖大小的孔洞，孔洞的邊緣，纏著極細的灰黑色絲線，正是影蝕蟲分泌的牽絲，“它們一直藏在記憶網里，吸收大家的情緒生長，剛才的幼蟲只是冰山一角！”

林小滿的白鹿佩與銅錘的光網相碰，金紫色的光芒將灰霧中的幼蟲逐一凈化。銀紫色姑姑和影辰同時加入，三人的靈力在觀海亭上空織成一張巨大的光網，將飄落的星靈草葉全部兜住。衡抱著歸憶鈴跑來，鈴身的裂紋在此時徹底裂開，露出里面的景象：記憶網的核心處，纏著一團巨大的灰黑色蟲繭，繭上的紋路，與銅瑤太奶奶那枚干癟的卵殼完全吻合。

“原來最開始的那枚卵，不是個體，是蟲繭的核心！”衡的聲音帶著震驚，“它在記憶網里孵化出無數幼蟲，用牽絲連接著所有蟲體，我們凈化的只是外圍的幼蟲，只要核心還在，它們就會不斷再生！”

銅豆看著光網中不斷消散又凝聚的幼蟲，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握住林小滿的手，兩戒指相碰的瞬間，金紫色的光芒穿透光網，直抵初生島的記憶網核心——蟲繭在光芒中劇烈震動，繭殼上的紋路開始剝落，露出里面的真相：蟲繭的中心，嵌著半塊被蝕星粉污染的同心佩，正是墨母親手記里提到的“情緒引”，能放大所有接觸者的負面情緒。

“必須毀掉情緒引！”銅豆的聲音帶著決絕，她的銅錘與林小滿的白鹿佩同時指向初生島的方向，“只有切斷源頭，這些幼蟲才會徹底消失！”

觀海亭的風突然變得溫暖，光網中的幼蟲在金紫色光芒中紛紛化作銀紫色的光粒，像一場溫柔的雨。但沒人注意到，有一粒光粒落在銅豆的尾戒縫隙里，化作一個比原子還小的影蝕蟲胚胎，胚胎的外殼上，刻著與兩戒指相碰時完全相同的紋路，像個永遠解不開的結。

（本章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