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校場上,一面白底黃字的嚴字旗招展,一陣陣有節奏的金鼓聲夾雜著齊整的腳步聲,訓練一月之后,嚴虎麾下部曲明顯有了進步,雖然稱不上脫胎換骨,但也有點軍隊的樣子了。
步兵陣形的演練大致也就是吳起提出的“圓而方之,坐而起之,行而止之,左而右之,前而后之,分而合之,結而解之。”
即圓陣變方陣,蹲下與起立,行進與立定,向左向右轉,向前向后轉,隊列聚攏,集結與解散。
但若真要做到如臂指使,千人如一,沒有一年半載的苦功是不可能的。
離校場中心越近,地面的震動愈發清晰,嚴虎隱隱約約聽到蔡遺聲嘶力竭的吼聲:“凡鼓,鼓旌旗,鼓車,鼓馬,鼓徒,鼓兵,鼓首,鼓足,七鼓兼齊,每擊鼓一通,三軍就要沖鋒一次,鼓聲不息,沖鋒不止。
鼓響則三軍用命,如不用命,立斬之!”
及至近處一看,才見他光著膀子,露出粗壯如虬龍的雙臂,奮力擊鼓。
如雷的鼓點猶如一柄柄重錘,敲擊在場中士卒的心頭,通過鼓聲不同的節奏變化,場中士卒的步調逐漸變得統一,陣形也明顯齊整多了。
自數日前軍中各什伍隊列大比拼結束之后,嚴虎便將麾下部曲的陣形演練完完全全交給了蔡遺負責。
原因倒也簡單——蔡遺統領的曲拿到了最,據他說,他在張掖居延屬國戍邊之時,便負責訓練新入營的漢軍軍士。
儼然是個老行伍了。
嚴虎制定的訓練計劃是早晨“演軍陣、聽金鼓、辨旗幟”,午后習兵刃,長矛兵練刺擊,弓手練箭術,刀盾手習刀法,身法。
晚飯后除了巡哨、當值人員以外,其余人由什長、伍長督促誦讀軍律,士卒的一天被滿滿當當。
“一日一操,還是有些太費錢糧了。”校場外,嚴綱帶著些許痛心的語氣向嚴虎抱怨道:“以前族中部曲都是五日一操,月耗米一石二斗,如今改為一日一操,月耗米少說也得一石八斗。”
“三千人一月就是五六千石,更莫說那些醬菜錢了。”
軍隊的的確確是一只吞噬錢糧物資的饕餮,這一點嚴虎也不得不承認,而作戰、訓練、開拔時,糧秣消耗更要翻倍。
《孫子兵法》有言“凡興師十萬,出征千里,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干金;內外騷動,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萬家。
連漢帝國最強盛的武帝時代都被戰事拖垮——以至于海內虛耗,戶口減半,百姓揭竿而起,更何況是嚴氏這樣的縣鄉之豪呢?
可以說,嚴綱的擔心不無道理,不過嚴虎并沒有直接解釋一日一操的意義,而是問了一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伯紀,你可記得我嚴氏有多少年沒有出過兩千石了?”
嚴綱緘默半晌,幽幽一嘆:“怕是有三百年了吧。”
嚴虎微微頷首,而后自顧自說道:“自顯祖為御史大夫張湯構陷,被殺棄市之后,我嚴氏就再也沒有了往昔的風光,家族甚至要從吳縣遷至烏程避禍。
我舉義兵只不過是想振興家族,并無什么野心,若是有人能戡定亂世、再造乾坤,我必效仿“竇融歸漢”之舉,不至連累家族。”
嚴虎口中的顯祖名莊助,與司馬相如、東方朔等人同為漢武帝近臣,受淮南王劉安、衡山王劉賜謀反案牽連,腰斬棄市。
自此以后,莊氏家門日漸衰落,漸漸淪為吳中四姓的背景板。
聞言,嚴綱一愣,旋即有些動容,族弟為家族計的想法屬實令他感到意外,亦有些自慚形穢:“是我誤會宗主想法了。”
“倒也談不上誤會”嚴虎正色相對:“如今天下大亂,牧野割據,四海的英雄豪杰、飽學之士都祈盼著有人能扶危定亂,而我江東之地卻無一人可保父老子弟,因此我才決定舉義兵驅逐袁術麾下荊豫淮泗之兵,自領郡縣,然后再找朝廷索封。”
“至于糧食的事情,伯紀你也不要過于擔心,袁術地不過三郡卻能養十萬兵,若是我們能拿下丹陽數縣,乏糧的情況必能得到緩解。”
嚴虎一席話有理有據,直說得嚴綱心馳神往,更重要的是他感覺這個堂弟對于天下局勢洞若觀火,頗有那種不出門便知天下事的感覺。
嚴綱第一次放下族兄的架子,俯身一揖:“綱自知才疏學淺,但必會進盡忠竭智,輔佐宗主振興宗族。”
嚴虎見一番空口白話令嚴綱態度轉變,笑著將他托起:“兄長折煞我了!”
兩人正談說間,忽聽營地中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卻是總領斥候的嚴圭到了。
“宗主,孫賁、吳景的大軍,動了!”
嚴虎面色一喜,道:“入營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