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言,別玩了。”顧清元拽住司言的書包帶子往后扯了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讓他走在自己身邊。
走在顧清元另外一邊的巧玲探出頭沖司言挑了挑眉,無聲的用口型挑釁他。
司言是那種典型的一點就炸的毛孩子,作勢就伸出另一只沒被抓住的手指著巧玲,“你這個死孩子......”
“好了。”顧清元用空著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頭順了順毛,又轉過身問巧玲,“快到了吧,我怎么感覺一直就在這個小山坡打轉?”
手里的司言還在掙扎,果然帶孩子什么的最累了,還是一下帶倆熊孩子。
“打轉就對了,你們沒有發現這里這些樹是人為的種成這樣整齊的嗎,三步一顆,五步一顆,一顆一顆連綿不斷。”巧玲俏皮的語調不緊不慢的說著,她繞過一顆松樹繼續往前走,“如果只是走走那條發白的小路撿撿干柴倒也無所謂,但是想走到真正的埋骨地就要穿過這個看不見摸不著的陣了。”
“你是因為誤闖進了陣里迷失了方向被困死的嗎?”顧清元問。
巧玲聳了聳肩,“是啊,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懂什么,我一開始發現走不出去后就開始看著太陽的方向走,一直走到太陽落山都還在那幾棵樹間打轉,后來又跟著月亮走,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突然有一天我發現我不會餓了也不會累了,一回頭就發現自己正躺在那顆松樹下面。”她抬手指了指前面一顆有些粗的松樹,“后來我發現這里還有很多跟我一樣被困在里面的小東西,它們可不像我這么可愛了。”說話間她還不忘沖司言眨眨眼。
“它們可兇了,我看見過有些迷路的人被它們咬死,連魂魄都不剩。”她走到她死的那顆松樹前摸了摸樹干,接著說:“還好有這些陣啊,困住了我的同時也保護了我。”
“它們出不來嗎?”司言問。
“本來是出不來的,不過嘛,最近河神大人似乎特別靈,你們看,我也出來了啊。”巧玲說。
“河神?”顧清元若有所思,“是那個特別神的黑龍?”
“應該是吧,聽說河神大人的真身確實是條龍。”巧玲又走了幾步停了下來,“到了,從這兩顆樹中間穿過去就能看見了,我就在這等你們,我不喜歡那股味道。”
顧清元點了點頭拉著司言往里走,司言疑惑的回過頭問道:“什么味道?”
巧玲攤了攤手,“進去你就知道了。”
司言將信將疑地跟著顧清元穿過那兩顆松樹,腳下的松針陡然變得潮濕起來,一股濃稠的腥臭瞬間鉆入了鼻腔,令人作嘔,司言抬起沒被握住的那只手捏住鼻子,“這是什么味道?好臭......”
“你說呢。”顧清元沒有松開他的手反而抓的更緊了,這里似乎就是他們所說的那個溝,但是并沒有干涸,血紅的液體咕嘟咕嘟自上而下的流向不知道的地方,腳下黏膩潮濕,顧清元感覺好像踩到了什么尖銳的東西,他稍微退了半步,低頭看去。
“師兄......”司言也看見了。
“嗯。”是一截骨頭,半截藏在了松針里。
“我們去上面看看,你別松開我的手。”顧清元看著司言嚴肅的說。
司言有些害怕但還是點了點頭,手也回握了回去,他能感覺到他師兄手心的溫度,但這次這并沒有讓他安心,反而跌入了更深的不安,他第一次想要變得強一點。
司言背好了小丁的小書包,看上去有些滑稽,但現在他卻覺得這種后背有東西的感覺竟然能讓他稍微有一點安全感,他們順著山澗往上走,越往上走骨頭越多,不止人骨,還有很多動物的碎骨,那股令人作嘔的濃重腥臭以及腳下的黏膩感也越來越重,司言不自覺的咽了口口水,這是什么鬼地方!
也是,這不就是個鬼地方么。
翻過層層堆疊的白骨腐肉,他們終于看到了源頭的模樣,一個血紅的翻滾的泉眼,血水仿佛煮沸了一樣咕嚕咕嚕往外翻滾,司言站直了環顧四周,這里應該是這個松樹林的正中心最高點,從這里看過去能很清晰發現松樹圍繞婉轉的像一個巨型迷宮,不知道是個什么陣法。
“我們先回去。”顧清元突然說道。
司言雖然有很多問題但他覺得這里并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他只點了點頭,跟著顧清元深一腳淺一腳的往下走,下坡遠比上坡難得多,幾次三番的踩在骨頭上腳底打滑,撞在顧清元的背上,最后顧清元被撞的煩了干脆一只手抓著他的肩膀一只手扶著他的手臂,把他給攙了下去。
司言不合時宜的想,這老佛爺般的待遇估計今生也就這一回了。
巧玲還靠在那顆樹下,看見他們出來明顯感覺到她松了一口氣,當然鬼是沒有氣的,司言想。
“看到了嗎?”巧玲問。
顧清元點了點頭,“先出去再說。”
司言揉了揉鼻子,“怎么出來了還這么臭?”
顧清元聞言輕聲念了句什么,然后皺了皺眉,不解的看著巧玲。
司言不敢置信的看著顧清元,“你居然封了嗅覺!居然不告訴我!”
“不好!”巧玲低聲說道,打斷了司言還要繼續的控訴,她表情凝重,“那些小東西回來了!”
“快走。”顧清元拽著司言緊跟在巧玲身后。三人迅速在林子里穿行,那股惡臭卻始終沒有淡去,司言的心也漸漸沉了下去,看來他們多半已經被發現了。
就那白骨堆疊的壯觀來說這里埋骨的嬰靈數量應該是極其可觀的,他們怕是沒那么容易走出去了。
忽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緊接著是刺耳的咯咯聲,尖銳的簡直要刺穿耳膜一般,鋪天蓋地的腐臭氣息將他們團團圍住,很近了!
巧玲回頭看了一眼林子深處的白花花的影子,嫌惡的罵了一句,隨后抬起頭對顧清元說:“我去攔住他們,這個小鬼還給你們。”說完小丁的身體就軟倒了在了地上,他旁邊站著一個秀氣的女孩子,巧玲把齊肩的頭發別到耳朵頭,對著顧清元笑了笑然后化成一道殘影徑直沖向他們身后,霎時間一陣急促的在地上爬行的聲音還有吃痛的尖叫聲想起,沒時間給他們多愁善感,顧清元一手抓起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小丁甩到背上,拉起司言就往林子外面跑。
身后各種撕心裂肺的喊叫,一聲壓倒一聲,聲聲逼近他們的腳步,司言盡力跟上師兄的步伐,沿途的松針刮到臉上火辣辣的,出口就在眼前,司言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巧玲正被七八個嬰靈團團圍住,巧玲仿佛感應到了什么側眸看向了他,嘴角微微翹起,然而下一秒,嬰靈們群起而攻之,巧玲被撲倒在地,接著一個接一個的撲到了她身上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
她完了......她會被撕碎的。
司言腦海里一直閃現她被撲倒的那一刻,清晰的認識到巧玲沒了。
他感覺心口悶悶的,有些喘不過氣的難受,眼前不知道何時氳起了水汽,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路。
“跳!”顧清元的聲音拉回了失神的司言。
司言遲疑了一下落后一步跟著顧清元跳了出去,已經大半個身子籠罩在了烈日之下,久違的悶熱重新包裹住了他們。
就在兩人都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司言一個重心不穩栽倒下去,久久沒有起來。
“司言......”顧清元蹲下身,放下背上還沒有醒的小丁。
躺在地上的司言肩膀顫抖了一下,放在兩側的手攥成了拳頭,狠狠地錘了一下地,地上尖銳的石子刺破了他的手卻毫無知覺。
“司言,我們先離開這。”
“嗯。”地上的少年似乎只有那一刻的失控,除了抬起頭滿臉的淚痕以及臉頰上被松針和石頭擦破的傷痕有些狼狽,他就著顧清元的手站了起來,幫忙扶起小丁,顧清元重新背好了,三個人不敢久留,不知道是不是松樹林里時間流逝的特別快,不知不覺太陽已經西下,他們必須趕緊趕回去。
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還有一個沒辦法說話,遠遠的老奶奶看到狼狽的三人就連忙迎了上去,“怎么了這是?小丁怎么了?哎喲,小司這臉......”
“奶奶,小丁沒事,一會兒就醒了。”顧清元說,巧玲不知做了什么,現在小丁除了虛弱了些,被嬰靈打上的標簽倒是沒有了。
“好好好,那小丁給我,小司這傷要趕緊處理了,這傷在臉上留疤了可要不得。”
顧清元點了點頭,但還是把小丁背回了房間里,出來時,司言還那么站在太陽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顧清元走近了,微微彎腰與低頭的司言平視,柔聲說:“先處理一下傷口好不好?”
“師兄,巧玲是不是魂飛魄散了?”他說出的話帶著一股鼻音。
顧清元沉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而司言顯然也知道答案。
“你說她一個鬼,還逞什么英雄?”司言抬起頭,眼淚順著臉頰流到下巴再掉到地上,鼻尖都是紅的。“我好沒用......”
顧清元不忍心看他這樣,伸手抱住了他,“她那么聰明,說不定逃走了,明天我們再去看看好不好?”
司言悶悶的嗯了一聲,任由顧清元拉回了房間。
被眼淚浸過的傷口有些紅腫,清洗消毒后顧清元又讓他吃了消炎藥。
司言坐了一會兒有點緩過來了,他感覺背上有些刺痛,回想了當時摔出來,似乎是有誰在后面拍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