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緊閉的窗簾,沒有一處透光的地方,熊橋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然而不知何時有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但她卻好像沒有察覺到一樣,一滴接著一滴,漸漸的在她的臉上形成一道淚痕。
床上的人兒任由眼淚劃過,就這樣睜著眼睛,無知無覺。
忽然她只覺得心臟驟停,下意識的捂住了心臟的位置,整個人不由自主的蜷縮起來,臉上帶著痛苦的表情。
眼淚更兇猛了,可她卻依舊捂著心臟的位置,沒有理會,過了半晌她的眼淚好像流干了,心臟也好像不疼了,她松開手,又再次恢復到了先前的表情。
不知過了多久,熊橋就這樣躺著,好似不知疲倦,過了好一會兒,她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有一道光照了進來。
然而熊橋卻好似依舊沒有任何的反應,那人正是周嬸,是熊橋爺爺的管家。
周嬸看了熊橋一眼,無奈的嘆了口氣,將手里的飯菜放到床頭柜上,伸手將熊橋扶了起來,拿著勺子一點一點的喂給熊橋。
可熊橋就好似沒有靈魂的玩偶,任由旁人將她擺弄成其他的樣子,除了偶爾有吞咽的動作,再無其他。
周嬸不停的幫她擦著流出來的粥,可還是有不少掉在了熊橋的身上,頓時她變的狼狽不堪。
周嬸沒有一絲的嫌棄,眼神里帶著心疼,“小姐,你多少吃點啊,不吃東西身體怎么扛得住。”
然而熊橋卻仿佛沒有聽到她說的話一般,沒有絲毫的回應,周嬸幫熊橋收拾好后便離開了房間,臨走前還順手幫她帶上了房門,可床上的熊橋依舊是先前的樣子。
又不知過了多久,熊橋好似累了,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漸漸的睡熟了。
可睡夢中的她卻好似也不安穩,沒過多久她的身體再次無知覺的蜷縮了起來,睡夢中的她好似很冷,下意識的將自己抱緊。
昏暗的房間,沒有時間的概念,而熊橋的身體卻好似沒有生理的反應一般,不吃不喝,無意識的昏睡,醒來后依舊是眼神空洞的模樣,沒有睡意,沒有迷茫。
就這樣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周而復始。
漸漸的她忽然只感覺通體發涼,四周的氣溫仿佛在一瞬間內驟降,而床上的她好似被冰冷的溫度包圍,身體怎么都熱不起來。
半晌,身體又緩和了過來,她的身體不在顫抖。
日子一天天的過,除了周嬸一日三餐會幫她進食,就只有熊爺爺會來看看她,可看著她的模樣,熊爺爺一句話也說不出,不多短短一個月的時間,熊爺爺卻好似忽然老了十歲。
硬朗結實的老爺子,好似忽然之間變的蒼老,走路開始變緩,人也越來越不精神。
半年后
熊橋仍舊在房間里,她的手上扎著一根輸液針,骨瘦如柴的身體,臉色蠟黃,再也沒了往日的耀眼和張揚,而她的房間依舊如曾經一樣,黑漆漆的。
就好似太陽失去了光芒,變成了一顆普通的行星,漸漸的消亡。
這半年里,熊爺爺試了無數的辦法,不管是誰進到她的房間,她都沒有反應,可一遇到亮光,熊橋就會無意識的身體抽搐,她不會叫,不會說,不會罵。
那時的熊橋,像個沒有生氣的布娃娃,每天機械被周嬸喂著飯,不哭不鬧,呆呆的坐在房間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似乎給自己幻想了一個世界出來,那個世界里,有爸媽,有爺爺,還有葉安。
可越是這樣,熊爺爺就越是擔心。
房門外,醫生正在和熊爺爺討論著她的病情。
“老爺子,熊小姐的身體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消耗,就好似忽然衰弱了一般,她的身體長期無法自主進食,整個生理系統失去了作用,睡眠時間也在漸漸減少,只能靠營養液來維持,如果再這么下去,就會有性命之憂。”
醫生的話仿佛給了熊爺爺當頭一棒,馳騁商場幾十年的人此刻卻好似個無助的孩子,老人的眼神里帶著痛苦,帶著哀求。
“再想想辦法,再想想。”就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醫生看著老人的模樣,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只好點了點頭。
醫生走后,熊爺爺再也支撐不住,若不是旁邊的周嬸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只怕此刻的老人已經跌坐在地上了。
“為什么呢?”熊爺爺無意識的念叨著,他想不通,到底是做了什么樣的錯事,才會讓他青年喪妻,老年喪子,現在晚年還要失去唯一的孫女。
周嬸看著熊爺爺的模樣,心里實在是不好受,卻什么勸慰的話也說不出,默默的扶著熊爺爺回了房間。
等她再次來到熊橋的房間時,卻發現房門怎么都打不開,心里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趕忙找到老爺子,“老爺子,老爺子。”
等老爺子好容易找來工具打開房門后,看到眼前的一幕,好似再也承受不住就要暈厥,還是周嬸反應過來扶住了熊爺爺,“老周,老周,打電話,快打電話啊。”
周嬸一邊扶著熊爺爺,一邊慌張的喊著自己的丈夫,聲音里帶著悲痛。
只見此時的熊橋正倒在血泊之中,她的睡意被血液染出了一朵有一朵暗紅色的血花,左手手臂上有一道道利器劃開的傷痕,血肉都跟著外翻,可以看出下手之人有多么狠決。
而她的胸口處正插著一把小刀,此時只留下刀柄和一小截刀刃在外面,其余的整個沒入她胸口的位置,汩汩鮮血好似受到了大地的牽引,不停的往外涌。
看傷口的位置,是,她自己。
所有的傷口都朝著一個方向,且都極深,這必定是極強的死志和決心,才能將自己傷成這樣。
當熊爺爺用鑰匙打開門的時候,老人的心臟更是差點驟停。
救護車來的很快,頓時現場變的慌亂,此時的熊橋已經昏迷了過去,臉色蒼白,嘴唇發紫,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熊橋的手術做了四個小時,因為傷口太深,用力極大,刀的位置幾乎就要扎穿整個心臟。
手術成功了,等在搶救室外的熊爺爺聽著醫生的話,心不在焉的道了聲謝,無力的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手里的拐杖成了他唯一的支撐。
老人低著頭,沒有其他動作,忽然一滴水珠滴在了他正下方的地上,他,竟是哭了。
崢嶸一生,到老了卻經歷了這樣的痛苦。
熊橋被救了回來,一天后麻藥的藥效已經過了,可熊橋卻沒有醒來,又過了兩天,熊橋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醫生看著這樣的熊橋,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對熊爺爺說道,“老爺子,這丫頭,不愿意醒來。”
說完便離開了,老人的心也因為這句話,就好似在那一瞬間被人揪了起來,捏在手里,無法呼吸。
熊爺爺看著床上已經變的不成人樣的熊橋,頓時崩潰了,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悲傷,一時間老淚縱橫,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走到熊橋的床邊,再沒有往日的堅強,仿佛所有的偽裝在這一哭,都被醫生的一句話擊垮。
“丫頭啊,爺爺求你,睜開眼睛吧,睜開眼睛再看看這個世界吧,你若是走了,爺爺也要跟著你走了。”
床上還在昏迷的熊橋,眼角劃過了一滴淚。
第二天下午,熊橋就醒了,眼神也好似終于有了些波動,熊爺爺年紀大了,怕身體扛不住就被送回了家,聽到熊橋清醒的消息顧不得其他便來了醫院。
熊橋好似感應到了熊爺爺的到來,緩緩的轉過頭看向他,“爺爺,我餓了。”
這一刻,熊爺爺所有的痛苦都被喜悅擊散了一刻,頓時紅了眼眶,“好,爺爺讓人給你準備飯。”
說完便走出了房間,手輕輕的從面前劃過,拭去了眼角的淚水。
自那以后,熊橋的狀態慢慢的恢復,身體和精神好似都在變好,臉上也有了笑意,整個人都變得有生氣起來,和以往好似沒什么區別。
可她的眼睛里沒有光,更沒有靈動。
「她活著很痛苦,可她死了她的家人會很痛苦,所以她選擇一個人痛苦的活著。」
身體漸漸恢復的熊橋被接回家修養,而她也一改先前的頹廢,偶爾還會開開玩笑逗熊爺爺開心。
入夜
熊橋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眼神不再是空洞,可臉上的淚漬卻沒有干過,淚水劃過的痕跡依舊清晰。
“爸,媽,我晚點再去找你們。”
第二日一早,熊橋換了一身運動衣,跑出了家門。
回來后看到了正坐在沙發上等她的熊爺爺,眼里還帶著擔憂,熊橋緩了緩情緒,重新掛上了笑容,獻寶似的朝著熊爺爺走了過去,“爺爺,你看我買了什么?”
熊爺爺不著痕跡的上下打量了熊橋一番,確定她完好無損沒有受傷才微微放下心來,“是什么?”
“先前我一直念叨的那家早飯,今天趕巧了沒有排隊,現在還熱著呢。”說完竟徒手從里面抓了塊餅出來,放進了嘴里,臉上露出了一臉愜意的表情。
“去,洗手去,多大了還不知道飯前要洗手。”熊爺爺裝作生氣的樣子揚了揚手里的拐杖。
熊橋帶著一臉怯笑的表情趕忙朝著廁所走去,“馬上洗,馬上洗。”
一旁的周嬸看著打鬧的爺倆,也露出了笑容。
而熊爺爺看著熊橋離開的方向,也笑了起來,他怎么會不懂,這孩子是把所有的痛都藏在了心里,把那份苦融進了骨子里。
吃飯時,熊爺爺一邊看著手機上的新聞,一邊吃著早餐。
而熊橋也正不知拿著手機在翻看著什么,過了半晌,熊橋放下了手機,認真的看向熊爺爺,“爺爺,我想去列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