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旁野店，燭火于靜謐的夜里搖曳。

奎三仔仔細細的聽著柜臺處傳來的聲音，聽清楚二樓東面的廂房被這只隊伍全給包了下來。

坐在他對面的聶恒仿佛什么也不關心似的，拿著筷子撥弄碗中的雞湯，看著兩根姜絲在飄動。

那支隊伍為了低調行事，一行人直接上了樓，就連晚飯也吩咐了讓店小二送上去。

出門在外安全起見本就無錯，只是在奎三看來，這樣的行為更是證明了他們心中有鬼。

待得柜臺處又恢復寧靜后，奎三跟聶恒說了一聲，便往那處去了。

“店家，你這里住店多少銀子？”

正在算賬的掌柜抬起頭來，說道：“窄屋一兩，寬房二兩。”

窄屋便是只有一張床以及供人進出的空間，而寬房則是帶有廳室，算是每間客棧的標準配置。

聽到價格，奎三心里直呼黑店坑人，這價格可是比云下城里貴了兩倍不止。

然而，他表情不變，故作深沉的說道：“坐在那邊的可是我家公子，他向來挑剔，對住的要求極高，不知能否麻煩掌柜的讓我去寬房看一看？”

說著，奎三遞過一錠銀子，補充道：“若是屋子和意，錢不是問題。”

掌柜的見到銀子，笑瞇瞇的收了起來，隨手呼來一名小二，說道：“你帶這位客官上去看看寬房，有什么要求盡量滿足。”

小二點頭應下，帶著奎三上樓去了。

聶恒也停下撥弄雞湯的筷子，用手碰碰碗沿，溫度適中，于是他一口喝下。

“這位兄弟怎么喝個雞湯像喝酒一樣豪邁？”

鄰桌有客，其型魁梧，短發長須，腰佩短刀，雖還未入冬，卻已經披了件貂裘，看上去并非中原人士，面容粗獷猶似北疆雪漫州的漢子。

“若論豪邁，可比不過你這身打扮，這位兄臺，應當是雪漫州來的？”

聶恒進店時，神識早就已經覆蓋所有區域，這名魁梧漢子自然也在范圍之內，雖然他刻意隱藏了自己的氣息，不過聶恒隱約感到他應該是一名三品。

那漢子打量了聶恒兩眼，贊道：“好眼力，好見識，我確實是從雪漫州來的。”

雪漫州的人出現在始陽州里還是比較奇怪的，畢竟兩州之間相隔甚遠，除了商隊以外，極少會有雪漫州的人出現。

聶恒道：“如何稱呼？”

粗獷漢子道：“叫我烽旭便可。”

漢子說著，用手指蘸了蘸杯中酒，在桌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聶恒道：“好名字！雪漫州常年飄雪，閣下這名字可保內火，在下聶恒，也算是有緣了。”

聶恒從懷中拿出一張半個巴掌大的方正卡片遞了過去。

“這是……”

烽旭有些疑惑的接過，這卡片平平無奇，只是比尋常紙張要硬上一些，前后兩面都是黑色，有一面用金粉勾勒出“聶恒”兩個字。

聶恒笑道：“這是名片，用來介紹自己的，不過我還沒設計完全，算是個半成品，烽旭兄倒是第一個拿我名片的人。”

“名……片。”烽旭輕輕念了一句，說道：“沒想到始陽州還有這種風俗？聶兄說我是第一個，看來我今天倒是挺幸運。”

“正所謂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聶恒給自己又盛了一碗雞湯。

“好一個有緣千里來相會！”

烽旭朗聲一笑，舉起酒杯。

杯對碗，雞湯對窖酒，下樓的奎三無語對二人。

看著一臉愣神的奎三，聶恒便讓他坐下，隨后又與烽旭互相介紹一番，淺談幾句，三人坐到了一桌。

由于有烽旭在，因此奎三也不好跟聶恒報告他剛才上樓的成果。

不過看著聶恒與烽旭兩人之間聊的暢通無阻，仿若多年未見的好友，奎三不由得敬佩起來。

聶先生不愧是聶先生，見識廣博字字珠璣，路上隨便遇見個人都能聊的如此熱絡，這點自己很難學得來啊。

要是聶恒知道他心中的想法，那必然會安慰一句:你遲早有一天也會從社交恐懼癥變成社交牛逼癥的。

推杯換盞中，聶恒也是了解到了烽旭為何會出現在始陽州里。

烽旭，名里帶火，實際上很缺火。

他們歲雪宗以冰雪為引，借雪漫州無處不在的雪世界修行，到得三品境界之時，體內寒氣已經積聚到了一定程度，想要突破至四品就必須用火昀根中和體內的冰雪之息。

而歲雪宗向來把這一關口的突破作為對門內弟子的考驗，因此并不會出手相助，想要獲得火昀根只能依靠個人，而這也是烽旭為何會出現在始陽州的原因。

出于這一點，聶恒對烽旭更為看中，畢竟修行者的修行之事與門派功法向來是最重要的個人隱私，即使是關系很好的道友也很少會去詢問對方的底子，可烽旭卻說的干脆利落，絲毫沒有忌諱的意思，這雖然很傻，但卻很直爽。

“你說歲雪宗的功法只能修行到六品？”

聶恒之前遇到的都是大的修行流派，這還是第一次遇見其他流派的，因此相當好奇。

“不錯，這在雪漫州并不是秘密。”烽旭坦然道：“一千個，一萬個人試著運行不同的靈氣運轉路線，總能有那么一兩個不會爆體死亡的，可就算憑借這一點能夠抵達一品，那二品呢？”

烽旭又喝了一杯酒，說道：“走一條新的路從來就不是簡單的事，你要研究如何將靈氣變成真氣，又如何將氣旋打破變成氣海，你還要針對你的真氣路線、屬性，開創不同的術法，這些都無比艱難，需要無數聰明人冒著生命危險一步步的去嘗試，而我歲雪宗傳承萬年，也就百年前宗主破關，頓悟入六品之法，這才更進一步。”

“道門六法，看上去體系浩大，猶如巍峨高山，可它也不是一開始就能修煉到九品的，不也是無數年的歷史傳承加上其廣泛流傳才有今日。”

聶恒幫烽旭倒上了酒，在靈氣的世界里，想開創新的修行流派就跟拿著二進制代碼設計一款全新的電腦操作系統一樣長路漫漫。

道門體系最龐大，因為這個系統特么的是開源的……

想著這些事，聶恒問出了一個他始終在思考的問題。

“尋找新的流派，最重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