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聲嘆了口氣，看了一眼余額。

解決這次案件所得到的薪酬僅僅夠他們生活半個月。

沒錯，他們。

奧圖走了以后，一個女孩才從辦公室后面的房間里走出來。

“老實說，我不喜歡這個大叔，長得丑，而且腦子還不好使。你幫他搞定了這么大一個案子，他會有一大筆獎金，你不應該只得到這么一點錢。”

女孩一臉不滿地查詢著余額，看到數字以后，走進了廚房，開始準備晚餐。

秦聲聳了聳肩。他不敢抱怨一點，因為女孩和他的關系，如果用最通俗的說法來講，是收養。

并且……是女孩收養了他。

更準確地說，是女孩的哥哥收養了他。

七年前的那個深夜，穿越到這里的秦聲游蕩在街頭。

作為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本應該被街上的維和警察驅趕到難民集中處，再通過身份識別分流到不同的地區。但是，萊安發現了他的特殊之處。

萊安驚奇地發現，秦聲的身上竟然沒有任何的改造，沒有任何被替換的人造器官，沒有機械的結構，沒有任何電子部分，可以說，是一個十分完整的“原生人”。

在法里爾這樣一個聚集著三十多萬貧困人口的超大貧民社區，街頭斗毆，槍戰，警察的暴力執法，甚至是幫派報復性的恐怖襲擊一天都不會終止。大多數人從出生開始，身上總會有著大大小小的傷和病痛。然而，醫學的治療是昂貴的。

昂貴到這里的窮人根本沒有金錢和時間去治病，以及漫長的康復。

自從排異反應被永久的克服以后，器官的移植，就成為司空見慣的事情。對于這里的窮人來說，換上一只機械腿，一顆電子義眼，一枚人造心臟，可比去醫療機構進行治療，再經歷長久的康復要值當多了。

對于他們來說，保留自己的肉身，只是富豪和貴族們享有的特權。很多人甚至無法理解，保留自己孱弱的肉身和器官，到底有什么好處和優點。

保留肉身，意味著沒有準確的身份識別，底下的肉體力量，簡陋的身體功能，以及，繁瑣的健康治療……

當萊安發現了無助的秦聲時，只把他認作了某個落魄的富家子弟，并將他帶回了家，希望過幾天有人將他認領走時能訛上一筆錢。

那是一個簡陋的偵探社，用日本的說法，叫做偵探事務所。

在這個犯罪率超高的時代，地區管理機構會頒發PI(PrivateInvestigator，私家偵探）證明。而PI，更像是私家偵探和賞金獵人的結合體，總會有派發出的新任務，由他們來完成一些或是骯臟，或是需要越級的任務。

當萊安弄清了秦聲的來由以后，也并沒有嫌棄他，反而看中了秦聲的特質，收他作為助手。

因為，一個全身上下沒有任何電子部分的人，從某些意義來說，是具有極大的價值的。

他能夠輕松通過一些只檢查芯片身份認證的安監系統，在這些簡陋的識別系統下，跑得飛快的他和一只野兔沒什么區別。而作為一個黑戶，即使有監控，也無法確定他的身份。

一切還算順利，秦聲也花了幾年適應了這里的生活。

直到三年前……

一個位于游輪上的粒子實驗室，背后竟然隱藏了一個巨大而完全不合法的生物實驗艙。

爆炸，輻射，藥物，液體……

他只記得，在爆炸的白光閃來時，萊安撲倒了秦聲，擋下了致命的傷害。

當他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身處法里爾一處黑醫的工作間里。工作間里，一個人都沒有，所有的儀器都關閉著。

靜悄悄的。

他只感覺到渾身酸痛，但看不出有很明顯的傷口。

過了約有半個小時，當時才十二歲的伊達，萊安的妹妹，才有些害怕地打開門，走了進來。

伊達的身上只有一處被改造過，便是她的小腿的骨骼和肌肉。仿生肌肉算是部分昂貴的改造手術，至少能讓手術的主人感受到肌肉的律動，以及走路的快感。這也是萊安存了一年多的錢，只為了用最好的材料治好妹妹因為幼時車禍而殘疾的腿。

但就當伊達走了沒幾步，立即摔倒在了地上。

“伊達！”

雖然渾身的肌肉都還疼痛，但他還是立刻翻身坐了起來。

伊達眼中立刻充滿了畏懼，擺了擺手：“不要過來?！?/p>

“怎，怎么了……發生什么了，萊安呢，他還好嗎……”秦聲也終于緩過神，焦急了起來。

伊達指了指秦聲的身體，又搖了搖頭。

“哥哥他……除了腿部的殘肢，其他一點都沒有找到……包括大腦”

秦聲心中一沉，悲從中來，但又不明白為何伊達為何會摔倒，眼中又為何充滿了恐懼。

“你的身體……沒有人能治好你，甚至是靠近你……”

什么意思？

“你的手臂，從膝蓋到指尖，發生了嚴重的異變。細胞不斷地死亡，又不斷地重生……細胞的死亡方式又極為特殊，由于在瞬間吸收了大量的能量，細胞膜之間形成了極為罕見的線圈，釋放出了大量的高功率微波輻射能，形成了非常特殊的——電磁脈沖！”

秦聲似乎沒法完全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只是突然想到了自己在穿越前打過的彩虹六號中的一個名詞。

emp。

“這些電子脈沖，會讓電子器件短路？？”

伊達點了點頭。

秦聲立即朝著與伊達相對的方向走了幾步，又過了幾十秒，伊達的腿終于又能動了，才站了起來。

“你看，這個房間里所有的電子儀器現在全部短路死機，甚至有幾臺已經因為電壓太高燒壞了。西里醫生和他的助手都不敢靠近你……”

“那他要我們賠償嗎？！”秦聲立刻想到了他們貧窮的家境。

伊達微笑著搖了搖頭，“西尼醫生很興奮，他說他很久沒有見到如此特殊的個體了。他會為你定制一套衣服，有效地屏蔽掉身上電子脈沖……”

“我可不想被錫一直裹著，這樣會得癌癥的……”秦聲有些無可奈何地說道。

“你身上發射的電磁脈沖很特殊，有效范圍很小，頻率也很特定……并且我要和你說一件可能會讓你很絕望的事情……”

伊達突然看著秦聲的眼睛。

“你的細胞的再生速度，是比不上細胞的死亡速度的?！?/p>

“也就是說……”

“你要么將兩個手臂，以及身體里的多數器官換掉，要么，你將會在五年的時間里逐漸死亡?！?/p>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三年……距離醫生所說的五年只剩下兩年的時間。

秦聲沒有接受改造，反而是又定制了幾套具有屏蔽能力的衣服，保證自己的身體不會影響到工作和身邊人。即使是洗澡時要脫下衣服，對于和他居住在一起的伊達來說，影響一條腿的功能也不是什么無法忍受的事情。

這雙不斷燃燒他的生命的手臂，為他的生活帶來了完全一樣的體驗。

一切都是為了一個人。

萊安。

那個永遠有著無盡的活力的年輕人。

秦聲一直惦念著這個只比他大四歲的男人。當他從黑診所出來的時候，心里就暗暗發誓要撫養伊達直到成人。

他接下了萊安留下的案子，以及人脈。但為了能夠照顧伊達，只能接一些小活。

這三年里，他一直策劃著，干一票大的。只有足夠的錢，才能夠讓伊達過上富足的生活，離開法里爾區，還有——

去傳聞中的位于火星背面的馬爾斯聯邦治療機構，治好自己身上的病癥。

去往那里，每兩周才有來往的航天飛機，光是機票的價格，就需要一大筆錢，一筆法里爾區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掙不上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