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這條命，是萊安先生救下的。”

原本已經昏昏欲睡的秦聲，被這一句話給驚得精神多了。

距離起飛也只有不到五分鐘了，不同于之前的熱烈活潑，羅蘭似乎是早已準備好陳述出關于她的經歷。

“是嗎……我跟著他干活好幾年，怎么沒有見過你？”秦聲不得不開始打量女孩的外貌。

理論上來說，義體化高到一定的程度，完全換一副面貌是完全有可能的，但如果不是在黑市進行手術的話，這樣的手術要進行漫長的申請以及報備。

至少，羅蘭的長相在他的腦海里完全沒有印象。

“那是在十年前……”

一聲巨響，航天飛機開始滑行，巨大的引擎開始噴射，秦聲能夠感受到整個機身的震動。

作為一個連輔助用的基礎款電子腦都沒有安裝的原生人，巨大的引擎推力將秦聲直接震暈了過去。

事實上，這架航天飛機也只是為了趕時間才乘坐的廉價航空，如果有更加充裕的時間，完全可以前往四百多里以外的4F級發射場，垂直起降升空的飛行器的體驗確實要好很多。但即使是這樣，老舊的航天飛機的機票價格依然是一般人無法承受的。

而他們的目的地，雖然仍然稱為近地衛星，但其實已經高于近地軌道的2000千米。這些近地衛星的長度都在五百米以上，功能也遠遠不是秦聲印象里的衛星了。絕大多數都是建在大氣層以外的復合型工廠，以及一小部分的綜合娛樂設施。很多高污染或是高風險的工廠生產在幾十年前就已經因為太空運輸的廉價化而搬到了太空中。這些只需要一小部分的操作員和調度工，就可以安全有序地運行很久。

至于那些集成了娛樂設施的衛星，無非是這個時代富人們的豪華游輪，進行一場又一場瘋狂而令人陶醉的派對罷了。

他們的目的地，就是梅梅爾號大型衛星，聚集了上百家俱樂部，以及數之不盡的情報機構。某種意義上，類似于六十年代的香港。

十多分鐘以后，秦聲緩緩地睜開眼睛，發現窗外已經一片漆黑，很難再看到什么景象，只有零星而微弱的光亮。

“你醒了——我們還沒說完對吧。”羅蘭的面前已經多了一杯低度數的果酒。

秦聲揉著眼睛，“你說你十年前怎么來著？”

羅蘭的眼神有些黯淡了下去，雖說是義眼，但秦聲還是看得出她神情的變化。

“我的母親，是個藥成癮者……”

藥成癮者。

秦聲的腦海里立即浮現出了法里爾區那些癮君子的形象。貧窮，邋遢，瘋癲，大腦受損，直到死去。

藥物相當昂貴。雖說已經可以通過電子腦的電流刺激給大腦直接帶來快感，但是通過生物和藥品所達到的迷幻效果仍然是不可替代的——都是隨機的，而不是電子腦那些固定的程序。隨機意味著驚喜，這些昂貴的藥物并沒有隨著義體的普及而消失，而是越來越昂貴，卻又越來越流行。

“在你們的眼里，我的母親可能是個十足的混蛋。她十四歲就離開家，每天的生活除了吸食藥物，就是賣淫……沒錯，她是個妓女，甚至為了方便，十五歲就切除了子宮，這對于我來說沒什么大不了的……”羅蘭的聲音越來越小，但還是聽得出，她想強作堅強。“但是，她收養了我。”

“嗯？收養了你？你不是她……”秦聲有點奇怪羅蘭為何要與他說這么多。

“嗯，和法里爾區常見的棄嬰一樣，我不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也許是和我母親一樣的職業……但不同的是，墮落的她，竟然在她十九歲的時候，收養了我，并且一起生活到了八年前。”

秦聲心中一沉，但他顧不上繼續沉醉于這悲慘的故事，而是問道：

“你為何要和我說這么多……別誤會，我的意思是，我作為一個和你還不太熟的人，聽這些是不是有一點不合適。”

羅蘭看著他的眼睛，終于說出了原因：“因為，八年前，我因為一個人貪玩，摔到了廢棄儀器加工廠的一體部分強酸當中，皮膚的百分之九十五都毀了，我的一只手臂，一條腿，以及我的五官，全都需要更換。母親為了救我，鋌而走險，偷走了當時由管理政府秘密押送運輸的一塊航空用的鈀合金。萊安先生被雇傭來追查這個案子。我的母親并不是很機敏聰明地人，藥物早已讓她的大腦變得遲鈍，很快，我的母親就被萊安先生追查到。她被追得走投無路，在法里爾區東部的大型礦場跳進了高溫的水泥中自殺，在死之前，她將鈀合金留在了水泥攪拌機的外面……”

“天哪……”秦聲有些明白其中的孽緣了。“你是想來和我報萊安的殺母之仇嗎？”

羅蘭立刻搖了搖頭。

“我不恨萊安先生，相反，我很甚至有一點激他。他做的只是他的工作，他在將鈀合金交換回去以后，來到了我所住院的地方，把我轉移到了條件更好的黑診所里，用他原本給他的妹妹換義肢的錢，讓我換上了全套的義體。一年多以后，我就又能自由地活動了——所以，他是我的恩人。在那以后，雖然萊安先生沒有再來看過我，但我一直發誓，在我成年以后，我要到他的手下工作，他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但是萊安他……”秦聲也不愿意提及那件往事。

“我知道，在我還沒有長大的時候，他就離世了。所以，你作為他的偵探社的繼承者，我只能跟你混了。”

秦聲的心里一聲長嘆。他不禁開始好奇，萊安在去世前，還有多少他所不知道到的特殊案子。

但是說了半天，他終于知道了這個奇怪的女孩的來歷。

“那你，是怎么跟蹤上我的，從我離開法里爾區，到機場的貴賓室，不過只有半天的時間，你是怎么追上我，還能夠安全通過檢查的……”

羅蘭終于擺回了笑嘻嘻的表情：“你以為那些人能夠算到你，是誰透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