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特的餐館只能提供難以下咽的罐頭制品，但對于秦聲來說，二十個小時沒有吃東西以后，什么都是美味的。

羅蘭看著狼吞虎咽的秦聲，突然冒出一句：

“只有在吃飯的時候，我才會對你這樣的原生肉體有了一絲絲羨慕。我幾乎從來沒有吃過什么好吃的東西，我的母親雖然收養了我，但從我記事開始，她管飯的方式就是從外面帶回來一箱又一箱的罐頭，更換了義體以后，雖然仍然能夠進食，但終歸沒有了那種飽腹滿足感。”

秦聲將大塊的牛肉塞入口中，回答道：

“一切都是有代價的，不是嗎？”

羅蘭突然將手中的刀叉放下，將腦袋探了過去，問道：“你現在還是不相信我，對嗎？”

秦聲使勁地咀嚼，將又干又硬的牛肉吞下去以后，才說道：

“你是蓋爾的人，不是嗎？”

羅蘭似乎還想說什么，但還是止住了。但緊接著，她又問道：

“那你相信蓋爾嗎？”

“什么意思，難道你不相信？”秦聲停住了手中的動作。

“我不相信，與你想的不一樣，我并不是蓋爾忠實的手下。成為你這次委托的搭檔，也不是蓋爾的命令——是我和他交易的結果。”

“交易？什么交易。”

“我承諾跟蹤你，報告你的行蹤，再將你帶到貝爾特，然后他會讓我跟著你——但是，我覺得沒那么簡單。我只是一個在網絡上小有名氣的黑客，蓋爾也是因為我的能力與他的Puppetmaster有關聯才聯系到了我，這一次的委托對于他來說十分重要，我自始至終其實還是一個外人。”

“你害怕他殺了你滅口？”

“還有你。”

秦聲沉默了一會，將一枚皺巴巴的圣女果用叉子送入口中。

“不止是委托本身，他剛剛所說的那些事情，你相信嗎？”羅蘭繼續問道。

秦聲明白羅蘭的意思。蓋爾能夠設計出一個讓秦聲完全無法識破的三層詭計，便說明他不可能不留手。剛剛關于Puppetmaster的一切，事實上，每一句話都還值得懷疑。

“傀儡師”真的是蓋爾出資設計出的嗎？

蓋爾所謂的弟弟，真的存在嗎？

“傀儡師”的完成度真的只有91%嗎？

或者說，“傀儡師”原主人真的是他嗎？

想到這里，秦聲調出了郵箱里的文檔。

【委托任務】

【PUPPETMASTER】

【于與第三理工大學微電子研究院相關聯的實驗室被盜。下面的視頻為被盜現場的監控錄像。】

打開視頻文件，大致能看出是一個相當尖端的大學實驗室，如果沒猜測的話，芯片此時正送往這里測試。錄像才一分多鐘，大門的玻璃被掃射得粉碎，所有的研究員立刻都抱頭跪在地上，但仍然被一槍一槍爆了頭，出了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中年研究員。為首的暴徒看起來是一個女性，并且是武器化改造過的義體人，一只手就拎起了研究員，又甩到了身后的一人手中，其后，她將實驗室中的一枚封裝盤取走，再與其他幾人一起破壞了所有的儀器設備。最后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頭，一甩手，火光一閃，監控立刻黑了。

真的是公安四課嗎，為什么會在最后才想到破壞監控……四課的秘密警察秦聲是聽說過的，他們的專業程度幾乎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低級錯誤。

但是，作風又相當的吻合。

極少的人員配置。強闖的行動。干凈利落的滅口。

并且，幾乎只干臟活。

暗殺，滅口，刑訊逼供，毀尸滅跡，截堵資金，甚至是偷竊。

一切都為了聯邦的“秩序”穩定。

秦聲看到下面還有關于公安四課的一段介紹。

【多數人都以為，四課早在十九年前的一場失敗的任務中被取消了。但事實上，卻被改組為一個獨立的部門，直屬于內務部，四課也只是一個代稱。

所有的警察都使用定制的義體，高度武器化的改造，大腦同樣會經歷洗腦。

退休的警察會換上嶄新的義體，并消除所有的記憶。】

有點像絆腳石。秦聲突然想到了這個名詞。

【情報顯示，PUPPETMASTER現在被保管在原屬于聯邦科學院，現在屬于公安四組的中央實驗室內。】

這句話的下面有著二百三十多頁的中央實驗室平面以及立體地圖文件。

“我是偵探，不是神偷啊，這種活為什么要找我……”

【中央實驗室建于東營聯邦建國一百二十年，距今已有三十六年。期間多次擴建并加強了安全等級。通過已知情報可得知，每一層的安全系統都有隔離組網的防火墻，皆不聯網，不分享情報，不串聯信息，每一次安全系統的崩潰都不會影響下一層的運行。從外部沒有可能攻破。】

“所以說……”

秦聲有不好的預感，

【合適人選：秦聲。】

這下，他徹底明白了。蓋爾看中的，根本不是他的偵探，或者說是推理能力。而是他的雙臂所擁有的能力。

一般的emp很難做到穩定的干擾效果，而中央實驗室的多層安全防護更是讓他成為了唯一有可能潛入的人員。

秦聲嘆了一氣，覺得自己有些受騙，像是被當作了工具一般。

羅蘭倒是心情不錯。

“看來這次動腦子的需求不多，線索都很齊全，我們的任務也只是偷一樣東西，取來給他就是了。”

“你這么樂觀的嗎？一旦任務失敗，即使不死，也會成為通緝犯……被抓到的話……”

四課的刑訊逼供秦聲更是不敢想象。

只能賭一把了。

只要這一票干成了，對于他和伊達來說，都是翻身的好機會。

私家偵探可不是什么好伙計，做個推理小說作家才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

秦聲將郵箱關閉，抿著嘴，看著羅蘭的眼睛，過了許久，問道：

“我決定暫時相信你……但是，你害怕死亡嗎？”

“從我母親去世的那一刻起，死亡就已經不是值得我畏懼的事情了。只剩下了大腦和脊髓以后，我活著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這個世界上留下我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