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志最近都很高興,常來找我玩兒,我們也常去常嬸家玩兒。
雖然他話也不多,說的最多的就是“嗯”,但我也能感覺出來,他真的很高興。
阿煦哥從羅婆婆那兒回來了,羅婆婆是掌管小鬼的,如果有人想養只小鬼,只要去羅婆婆那里,把自己的一縷頭發留下,就可以領一只可愛的小鬼,我也是阿娘從羅婆婆那兒領回來的,阿志也是被他娘領回來的。
前些日子羅婆婆的拐杖沒了,行動不方便,請阿煦哥去幫忙,現在又做了一個新拐杖,就不用阿煦哥繼續留在那了。
我最要好的朋友芽子去不知道多少街的地方學制藥去了,不知道多久回來。
我整天和阿志、蓮子和阿煦在一起。
我們會去長街買糖葫蘆吃,一人一串,誰吃得最快就去搶別人的吃,阿志總是最后一個,沒吃幾個就被我們三個搶光了;那邊的小月閣也很好看,里面什么都有,蓮子的零用錢都用來買小珠子小串子了;阿煦哥喜歡去小六街林姐家捏泥人,但他捏的真是......慘不忍睹,兔子跟個牛似的,阿志捏著兔子就很像。
我嘛,我哪都喜歡去,最喜歡我們街的蟹鍋,那里的蟹黃醬比阿娘的蒜泥還好吃。
可我最想去找芽子,我問了素娘,芽子在的地方太遠了,我們都去不了。我好想芽子。
我們四個都喜歡去雀池,在那里光著腳丫踢水玩,晚上還可以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我朝池子里投了一顆小石子,問道:“你們以后想養一只小鬼么?”阿煦啊了一聲,摸摸鼻子說不知道。阿志一向不太參與這樣你問我答的環節,我也沒想等他。我看蓮子,蓮子說:“想啊。”她的聲音好像從雀池里飄上來一樣,我看著蓮子抬起頭,晃著腳看向池水,她說:“等我長大了,一定會領一只小鬼,如果他是個男孩就叫阿篙,如果是個女孩就叫媛娘,整天陪著我,多好啊。”她望著池水笑了。
蓮子想的可真遠,連名字都給想好了。
阿煦問我怎么想。
我把水轉成一個小水渦,說:“我不會領小鬼的,看我阿娘,整天為我操心多累啊,不如多出去逛逛,想干嘛就干嘛,開開心心的過上三十多年。”
我說完,一時沒有一個人接話。
愣了一會兒,阿煦站起來,拍拍屁股把蓮子也拉起來,說:“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了,明天見。”
蓮子和阿煦都走了,只剩我和阿志。
我躺下去伸了個懶腰,天上還沒有什么星星,連月亮都被遮住了。
阿志把水踢得嘩嘩響,不用看,他絕對腿上濺的都是水。
草地有點扎,我坐起來歪頭去看阿志,雖然我認識阿志好久了,可他長的那張臉我還沒有仔細看過,只知道他很白。
阿志長得也不是特別好看,至少沒有阿煦好看,但是他就這樣靜靜的坐著,什么也不做,就很溫柔,像月牙那樣,看一眼就讓人很舒服。
阿志被我盯得久了,轉過頭來問我:“你干嘛?”
我忽然沒由來的不大自在,搖了搖頭。
阿志也不再問。他看著遠處,問道:“你覺得蓮子怎么樣?”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嗯?”了一聲。
他又重復了一遍:“你覺得蓮子是個什么樣的人?”
我猛的覺得有點難受,就像吃多了南瓜糕那樣,哪里堵住了。
蓮子啊,她是個很漂亮的人,也很溫柔,什么事情想的都很周到,笑起來就像太陽一樣,讓人暖暖的。
可我對著阿志,一句也夸不出來。我看著他,他看著我。
想到太陽,我笑著對他說:“是和你很配的人。”
阿志笑了。
我從沒見過他這樣笑過,笑得比這池水還清,比白毛豆腐還軟,比桃花酥還甜,比月光還溫柔,帶著男孩子的青澀。
阿志他什么都沒說,只是這樣笑著站起來,拎著他的鞋子,頭也不回的擺擺手走了。
連著幾天阿志都沒再來,倒是蓮子過來找我了。
她給我拿了一盒冰糖蓮子。
中午剛睡醒,還沒有起床她就來了,她把盒子放在腿上坐在我旁邊,她低著頭好像有點猶豫,我的一顆心提了起來。
她說:“這幾天怎么沒去我們家玩?”我希望她是在問我。
我笑嘻嘻的說:“玩的太累了,休息幾天。”
她抓著盒子的手緊了緊,問:“那阿志呢?”
我笑了,把她手里的食盒拿了過來,打開嘗了一個,如實說:“我也不知道。”
蓮子長得真好看,阿娘以前就說過,蓮子是我們這樣大的小鬼里最好看的,性格也溫柔,從眉眼間透出來的溫柔,可我看著一張這么漂亮的臉怎么覺得那么刺眼。想被太陽照了個正著,是啊,是太陽,照的我眼淚都快出來了。
常嬸的廚藝又進步了,估計是常叔教的呢。蓮子外面的冰糖脆脆的,但是摻了芝麻,而且沒有剔蓮心。真的好苦。
蓮子好像有點出神,聽到我說苦,“啊?”了一聲,放了一顆蓮子在嘴里,“苦嗎?”,又拿了一顆在手里,笑說:“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幫你剝掉啊!”
她歪著頭好像更好看了,我若是有她十分之一好看就好了。
我也笑了
“這么多糖你怎么剝?我會嫌棄你的!”說完我還做了一個鬼臉,把她手里那顆拿過來吃掉了,她只是看著我輕笑。
我們誰都沒有再開口。
好久。
她的臉越來越紅,像那馬上要回家的太陽,鼓起勇氣說:“麥子,能不能幫我告訴阿志,我......我喜歡他,謝謝你!”說完她還向我鞠了一躬,然后飛快地跑了出去。
我沒有給阿志說。
我并沒有答應蓮子,對吧?
三天后阿志去找蓮子了,
阿志去和蓮子表白了,所有鬼都很高興。
我睡了,一直睡著。
連蓮子來見我,我都沒見。有什么好謝的呢,我什么忙都沒幫。
阿娘說我是生病了,每天變著花樣給我做好吃的,可我無論吃什么都是冰糖蓮子的味道,苦的。
我還是整天睡著。
我什么都沒和阿娘說,可是我知道,阿娘什么都知道。
芽子回來了。她回來這一天,我終于從床上起來了。
我飛快地跑著去迎她,去抱住她。
我終于哭出來了。
我好想告訴她,告訴她我有多么想她,告訴她我有多么難過,可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我只是一直在哭。
哭累了我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我好像聽見阿志在叫我:“小麥子,去常叔家看小妹妹嗎?”
我醒了,沒有阿志,但是有趴在我床上睡著的芽子。
她中午就回來了,回到家見了素娘就很快來找我,現在已經半夜了,我也不知道是幾時,不知道她有沒有吃過飯,我看著芽子,她變瘦了好多,她以前是胖乎乎的,還總怨我給她投喂阿娘做的好吃的,害她變得這么胖。
我輕輕下了床,把廚房里阿娘留的紫米粥熱了熱,端到房間里來,芽子也醒了,她抬著頭在找我,我把粥放在桌上笑了:“傻看我干嘛,給你吃宵夜。”芽子連滾帶爬地坐到桌前,把鼻子湊上去聞了聞,夸張的說:“三嬸兒熬的粥太香了,明天我一定要把阿娘拉過來,這現成的老師不學可就太虧了。”
我被她的樣子逗笑了:“快吃吧。”
“嗯!”她舀了一勺粥,放在嘴邊吹了吹,伸手喂給我,我一點也不餓,也不想喝這一口粥。雖然沒吃什么東西,可我覺得我好飽,飽的要打嗝了,但我也不想芽子為我擔心,還是把粥喝了。
芽子笑了。
糯糯的,甜甜的米粥從喉嚨滑了下去,溫溫熱熱的一直到肚子里,我打了一個嗝,登時就覺得不那么飽了,好像還有點餓。
我跑去廚房又拿了一只勺子和芽子搶粥喝。
我們坐在床邊說話,從阿志說到芽子的老師。困了累了,也就睡了,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中午。
我和芽子去摘花,夏天要過去了,我們要摘好多花,一些給阿娘做鮮花餅,一些我們留下來曬干,放進罐子里做香包,做花集,做什么都好。
九街的花最多,秀嬸在那里種了好大一片花圃,雖然有點遠,但我和芽子都愿意去。
秀嬸的花種的真的很好,都是一大朵一大朵的,秀嬸讓我們隨便挑,芽子挑最好的,沒有一點蟲子咬的,做鮮花餅。我挑些不太好的,反正都是要曬干花。秀嬸園子里沒有不好的花。
秀嬸看著我挑,拈了幾只漂亮的花塞到我籃子里:“挑好的,嬸兒這里好的花多的是,蓮子還說呢,以后要拜我為師,也教她種這樣好的花。”
芽子停下來看我。我看到幾叢粉色的小花,星星點點的,很好看。我也沒有說話,摸摸小花笑著轉過去,繼續摘花。
桌上放著鮮花餅,我和芽子做香包,還是芽子做的好,隨了素娘。
我和芽子又去撿銀杏葉,銀杏樹哪都有,我們隨處走著撿著,這些天我整天和芽子待在一起,沒有見阿志和蓮子,也沒有那么難過了,我想,這就沒事了。
我們向長街走去,遇到了阿煦,阿煦也好久沒有見到我了,有點驚訝,對我們點了點頭就要走。
我問他:“這是去哪?”阿煦好像不太敢說,小聲道:“我去看蓮子,她病了。”
阿志和蓮子搬到了三街去住。
我很久沒見到阿志了,他還是那樣白,看著讓人很舒服,他見到我們也有些驚訝。但很快,這抹驚訝就消失了,他在給蓮子熬秋梨膏。床邊是他捏的那只小兔子。
倒是蓮子見到我倒是很高興,她咳嗽了好幾聲說:“你們來了啊。”便笑著要從床上坐起來。
阿志給她蓋好被子,輕聲說:“躺好,別亂動。”
芽子看我,我對蓮子說:“那你好好養病,等好了我們一起去秀嬸那學種花。”
蓮子笑著點點頭,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出了阿志家,我越走越快,竟飛快的跑了起來,芽子根本跟不上我,落了一大截。
我一直奔到芽子家,素娘見我這么匆忙,問:“這是怎么了?”我氣喘吁吁,緩了好幾口氣,問:“素娘,芽子的師傅在哪?”
芽子的老師古爺爺被請過來了,最終也是芽子陪我去的。
我并不喜歡蓮子,雖然她那樣好,可我想讓阿志開心,蓮子病了,阿志也難過。
古爺爺說,蓮子沒有多長時間了。
我和芽子經常去看蓮子,阿志把蓮子最喜歡的幾盆花搬到了屋里,炭火很旺,那些花竟然還開著。阿志每天除了給她熬藥,就是幫她照顧那些花,陪著她說話。可蓮子還是病的越來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