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燈光慘白得刺眼。

林楚躺在冰冷的金屬臺上，感受著后頸處傳來的陣陣涼意。那里連接著數十根細如發絲的神經導管，另一端接入一臺龐大的量子計算機。他能聽到機器運轉時發出的細微嗡鳴，像是某種未知生物的低語。

“最后一次確認，實驗對象林楚，編號7749，自愿參與本次跨物種意識轉移實驗。“主控臺前，陳教授的聲音透過防護玻璃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確認。“林楚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空曠的實驗室里回蕩。他的目光掃過四周，那些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們正在各自的終端前忙碌，沒有人抬頭看他一眼。這讓他想起三年前，自己第一次走進這間實驗室時的場景。

那時的他剛從麻省理工拿到量子物理博士學位，懷揣著對意識科學的無限憧憬。陳教授找到他時，他正在研究量子糾纏與人類意識的關系。那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說：“小林，你愿意參與一個可能改變人類歷史的實驗嗎？“

現在想來，或許從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準備開始意識提取，倒計時，10、9、8......“

林楚閉上眼睛，感受著神經導管傳來的細微電流。他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仿佛墜入了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耳邊響起尖銳的蜂鳴聲，那聲音越來越近，幾乎要刺穿他的耳膜。

“3、2、1，開始！“

剎那間，林楚感覺自己的意識被撕成了千萬片。每一個碎片都承載著他的一部分記憶，一部分情感。他看到了五歲那年，母親在廚房里為他煮面的背影；看到了十八歲生日那天，父親送他的那塊已經停擺的機械表；看到了實驗室里無數個不眠之夜，顯示屏的藍光映在他疲憊的臉上......

這些記憶的碎片在空中飄散，又被某種神秘的力量牽引著，向著一個未知的方向匯聚。林楚想要抓住它們，卻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他的意識正在被抽離，像是一縷輕煙，從軀殼中緩緩升起。

突然，一陣劇痛襲來。那疼痛不同于任何肉體上的痛苦，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識本身的撕裂感。林楚感覺自己的靈魂被生生扯成了兩半，一半還停留在人類的身體里，另一半卻被強行拽入了一個陌生的容器。

“意識轉移完成率50%......70%......90%......“

陳教授的聲音變得遙遠而模糊。林楚的意識在人類與白鼠之間來回拉扯，他同時感受到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存在狀態。作為人類的那部分意識正在逐漸消散，而作為白鼠的那部分意識卻在快速蘇醒。

他聞到了實驗室里從未注意過的氣味——消毒水的刺鼻、金屬的冰冷、還有......恐懼的味道。他的視野變得低矮而廣闊，能看到實驗室地面上的每一道裂縫。聽覺變得異常敏銳，能捕捉到百米外電梯運行的聲響。

“100%！意識轉移完成！“

林楚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蜷縮在一個透明的實驗艙里。他抬起“手“，看到的卻是一只覆蓋著白色絨毛的爪子。這種認知的錯位讓他感到一陣眩暈，胃部劇烈翻騰——如果老鼠也有胃的話。

“7749號，能聽到我說話嗎？“陳教授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林楚想要回答，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人類的聲音，只能發出“吱吱“的叫聲。這種失控感讓他恐慌，他瘋狂地在實驗艙里轉圈，爪子拍打著玻璃壁。

“鎮定，7749號。試著用意識交流，我們在你的大腦里植入了量子通訊芯片。“

林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閉上眼睛，集中精神。果然，一個全新的感官通道在他意識中打開。他“聽“到了陳教授的聲音直接在他的意識中響起。

“成功了......“陳教授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激動，“人類歷史上第一次跨物種意識轉移......“

林楚沒有理會陳教授的感慨。他正在適應這具全新的身體。作為一只白鼠，他的感官世界是如此不同。他能聞到空氣中漂浮的每一個分子，能聽到墻壁里電流流動的聲音，能看到紫外光譜下的世界。

突然，他的鼻子捕捉到了一絲異常的氣味。那是一種混合著鐵銹和腐爛的味道，從實驗室的通風管道中飄來。這味道讓他本能地感到不安，仿佛在提醒他什么。

“7749號，現在進行基礎行動測試。請嘗試移動......“

林楚沒有理會陳教授的指令。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絲異常的氣味吸引。作為白鼠的本能在尖叫，警告他遠離那個方向。但作為人類的好奇心卻驅使他想要一探究竟。

他環顧四周，發現實驗艙的門并沒有完全關緊。這或許是程序員的疏忽，但對于一只白鼠來說，這已經足夠。他靈活地鉆出縫隙，貼著墻根快速移動。

“7749號！你在做什么？快回來！“陳教授的聲音里帶著驚慌。

但林楚已經顧不上這些了。那絲氣味越來越濃，指引著他穿過復雜的管道系統。作為白鼠的本能讓他在這迷宮中游刃有余，而殘留的人類意識則幫助他記住路線。

不知爬了多久，他來到了一個隱蔽的通風口。透過柵格，他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實驗室。這個實驗室比主實驗室要小得多，但設備卻更加先進。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間中央的一個巨大培養艙，里面漂浮著數十個大腦組織。

林楚的瞳孔猛地收縮。那些大腦組織上連接著密密麻麻的導線，正在有規律地跳動。更讓他震驚的是，他在培養艙的顯示屏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林楚。

那是他自己的大腦掃描數據。

“原來如此......“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林楚猛地轉身，看到陳教授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通風口外。老人的臉上不再有往日的慈祥，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熱。

“我早就說過，這批實驗體太聰明不是好事。“陳教授蹲下身，隔著柵格與林楚對視，“你知道嗎？你不是第一個成功的實驗體。在你之前，已經有7748個志愿者嘗試過意識轉移......“

林楚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想起實驗室里那些從不抬頭的白大褂，想起每次實驗前都要簽署的保密協議，想起那些“意外身亡“的前輩研究員......

“他們都失敗了。“陳教授的聲音像是從地獄傳來，“意識崩潰、人格分裂、永久性精神損傷......但你是最特別的一個，林楚。你的意識完整度達到了驚人的99.9%，這證明我們的研究方向是正確的。“

林楚想要逃跑，但陳教授已經按下了手中的遙控器。一股強大的電流瞬間貫穿了他的身體。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陳教授打開了通風口的柵格，臉上帶著勝利的微笑：“歡迎來到真相的世界，7749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