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化雪的春天，走廊吹過的風是冰冷刺骨的，厚重的外套也顯得涼薄，杜衡卻是無所謂的態度。

杜衡身強體壯，這點冷風壓根無懼，只是聽著教室里傳來的笑聲，心里多少不是滋味，但是沒有人看見他的悲傷。

他又能繼續保持著嘴角上的微笑，做那個陽光瀟灑的自己，欣賞著校園風景。

“老歪脖子樹上的鳥好像回來了，話說為什么是只烏鴉？”

杜衡根據自己的推算，如果自己的行為惹怒了語文老師，那么接下來這幫同學們也不會好過。

與其這樣不如犧牲自己，給大家爭取個輕松的上課氛圍。

不過別人認為杜衡是在搞笑，沒有其他更深層次的目的，繼續保持期望地度過每一天，這樣的日子對于杜衡而言也不錯。

學不會大老師的溫柔，讀不懂綾小路的自私，夾在中間只剩痛苦。

于是他想到了一個好主意，那就是扮成“小丑”，以滑稽怪異的搞笑行為，抹去人們對自己惡的印象，再默默承擔一切傷悲，過分的成熟讓他討厭憐憫，又渴望認同，明明什么都不需要的。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如此度完一生也好，可是遇上了一個“糟糕”的系統，這一切都變了。

教室里傳來朗朗書聲，突然門就被敲響了，杜衡摸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打擾了，我搞忘拿書了。”

白蘇有一點無奈，雖然很想讓這孩子回到教室里，但是以這小子的性格，絕對不會答應，說不定又會和自己起一番爭執，不然也不至于坐上左護法的位置。

門打開了，杜衡走進來，拿著書又走了出去，一套流程干凈利落。

“哈哈。”

這時不知誰發出了笑聲，最后整個班級都有些憋不住了，被這笑聲感染了。

白蘇大聲叫道：“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杜衡就算站在外面都在認真聽課，你們待在教室里面成績是很優秀嘍，班上一半人的作文都是不及格的！能笑得出來？

“杜衡就算沒有寫作業，他的作文《我的市長舅舅》也是拿過市優秀獎的，你們有能耐的也替老師再拿一個來，到時候學杜衡不寫我這門作業，都沒問題。”

聽聞此言，眾人陷入一陣沉默之中，你要說杜衡和市長沾親帶故也就罷了，說幾句拍馬屁的話，大家頂多瞧不起他。

但是他征文內容全是罵他舅舅的，洋洋灑灑兩千字，將他那位市長舅舅罵到懷疑人生，斥責玩忽職守，不干實事兒，難以想象主編當時看到這份作文的感情。

更震驚的是還成功發表了，整個市里的人都讀到了這篇作文。

不得不感嘆少年的文筆很好，寫的有感情，看完讓人熱血沸騰，更佩服的是這一家人神奇的腦回路。

杜衡盯著老歪脖樹上的鳥窩，恍惚間他看見雛鳥張開翅膀飛走了。

這時一位女老師從旁邊路過，留著微黃的卷發，脖子上圍著一條紫色的圍巾。

“杜衡又在罰站呀？你們語文老師也太兇了吧，我待會兒和她說說吧。”

杜衡內疚地答復：“沒事兒，我自找的。英語老師你有事兒嗎？”

“哦，一會兒通知語文老師去開個會，你們還在上課，我就不打擾了。對了，我要轉到其他地方教書了，馬上會有一位新的英語老師代替我，希望你這次能好好學吧，老師知道你是不笨的，加油啊。”

“是我的原因嗎？”

英語老師搖了搖頭，“和你沒關系，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是從農村走出來的，我現在要回去支教了，我要幫助更多的孩子走出來，去看看這個國際化的大世界。”

杜衡點了點頭，目送著英語老師漸漸遠去，心想此處越發愧疚，卻無辦法，靠系統作弊真的能改變智商嗎？

他最敬佩的老師有三位。

英語老師從來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學生，語文老師教學質量優秀，還有一位就是班主任了，數學和體育都是他教的。

杜衡把心沉了下來，翻開語文書，聽著教室里傳來老師的課文講解。

杜衡把書合上，在腦海中默默模擬整個場景，將自己代入作者的視角之中，每一句話，每一個文字都是一個小世界。

他天生帶著無盡的好奇心與幻想力，想法總是天馬行空與混亂，但也正是這份無拘無束的性格，給他造成了許多困擾。

終于到了臨近放學的時候。

杜衡一手拎著水桶，一手拿著抹布，正在辛勤地打掃著班級教室。

教室門口一堆同學在勾肩搭背，有說有笑，關系看上去不錯，還時不時地回頭看向杜衡。

“杜同學麻煩你幫我值日，我們幾個要去組長家過生日了。”

“謝謝了，明天請你喝汽水。”

“加油哦，不要讓大家失望，明天借你抄英語作業。”

杜衡微笑地說道：“好的，祝你們玩的開心，記得不要在同學家過夜，就算過夜也要打個電話通知一下父母，別讓他們擔心，不然會找學校的麻煩，過馬路的時候要注意看著車，還有未成年不允許喝酒。”

面對杜衡的一番叮囑，那幾個同學的笑容有些僵硬了。

“知道了知道了，跟個老大爺似的。”

“那我們走了，再見。”

在一陣揮手告別中看似無比的熱情，其實只不過是機械性地做著某種禮儀，隨后會在某一天再次重復罷了，虛偽且無聊。

杜衡嘆了一口氣，他坐在椅子上，看著自己充滿肌肉的手臂，手掌上還有一些老繭，并不像是握筆寫字練出來的。

杜衡知道那些同學在隔離自己，不是因為嫉妒或者厭惡，而是畏懼。

杜衡身高將近一米八，留著短發，看上去也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因為經常鍛煉的緣故，皮膚是小麥色，再加上臉型酷似某位明星，也被戲稱為“小古校長”，按理來說應該很討女生喜歡，可實際上女生跟他說句話都隔著三米遠。

畢竟他是老師口中的逆反者，更是校區周邊令小混混聞風喪膽的戰斗狂，畢竟壞人不喜歡自己在做壞事的時候挨頓打。

就連某位老師都反映自己被杜衡打過，但是杜衡沒有受到任何處理，反而這個老師被轉校了，流言大概就是從那時候傳開的。

可是從來沒有人看見杜衡動手打過人，但是誰在乎呢？

一個小團體總需要一個凝聚點，或者一個可以談論的資本，滿足自己可悲可笑的共通感，至于被孤立的對象是誰不重要，他們可以是杜衡，也可以是任何人。

杜衡也不需要朋友，這些人在他以后的人生中不會有交接點，所以他更不需要現在談戀愛，來蹉跎自己寶貴的青春，等大學了有的是時間。

可偏偏系統就找上了他，仿佛是要與他作對一樣地強迫他去社交，去尋找朋友，感受一份懵懂的愛情。

杜衡拿著掃把，一絲不茍地打掃著教室的每一個角落，見到班級后面的黑板報有些掉色了，還掏出粉筆主動修補上去，看上去有輕微的強迫癥。

“那么辛苦干嘛？”

耳邊傳來了少女的聲音，杜衡詫異地轉過頭去。

在那靠窗的座位旁，“白發魔女”正一臉冰冷地盯著自己。

已經到了放學的時候了，教室里的除自己外應該是全走了。

杜衡這才發現居然還有一位班花，也陪著自己留了下來。

她一直默默潛伏著，毫無存在感，如果她繼續默不作聲，杜衡可能會直接把教室的門關上。

當然杜衡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美少女看上了自己。

準備在人群走盡時，迎著夕陽無限與春風向自己羞澀的告白，兩個人就在此時深情對望，然后私定終身。

雖然看上去的確挺美好的，但是如果對方真這么做，杜衡還會站在人民大義面前毅然拒絕對方。

杜衡笑著說：“他們求我幫忙了，反正就這一天而已，都是同學嘛，能者多勞，我也不介意，就當是鍛煉身體。”

劉藍蝶把椅子轉過來，慵懶地趴在后桌上，直勾勾地盯著杜衡，那雙眼睛仿佛是打量著獵物一般，讓人感覺到不適。

“說謊！”

少女給出了自己最終的判決，從她的表情上看到了不悅，破壞了那張俏臉原本的安靜美麗。

杜衡一愣，滿不在乎地說：“說謊與不說謊都沒有任何意義啊，再說了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又怎么能知道真假？”

劉藍蝶因為性格的原因也被學生孤立，不過是她主動孤立別人，畢竟她那么高冷漂亮，收到的情書都能燒上三天三夜了，有很多追求者絡繹不絕地追求她。

杜衡平日從不和女生接觸，自開學以來今天才第一次和她說上話，還是在這種孤男寡女的環境下。

杜衡一手拿著彩色粉筆，一手拿著抹布，不知道該干嘛了。

“你害怕孤獨。”

劉藍蝶的話，就像一把利劍刺入了杜衡的心中。

杜衡強裝鎮定地反駁道：“我從來都不孤獨啊，每天無憂無慮，同學都在和我說話，有時候還懇求我的幫助。而且你也看到了，今天她們笑的那么開心，都是因為我呀，我不需要她們，但她們需要我。”

藍蝶用手撐著頭，金燦燦的夕陽照在她的白發上，此刻無比神圣美麗，不禁讓人想起太陽融化了冬天最后一片雪。

“扮演小丑獲得憐憫，與自欺欺人的成熟感，你故作荒誕可笑，其實是什么都在乎的那個人，這樣做有意思嗎？”

少女一邊說著，一邊邁動修長的大腿，緩緩向著杜衡走了過來。

杜衡的眼中罕見的出現了畏懼，哪怕被小混混圍毆的壓迫感都沒有此刻一半強大。

他明白是自己的心被人看透了，從今以后在少女面前便多了一份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