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接過了錢，過了一會兒很快就回來了，因為小區附近就有菜場。
手里多了一打啤酒，還有半斤牛肉，尖椒、洋蔥、胡蘿卜、芹菜之類的素菜。
何守悟驚訝地說：“買這么多呀。”
“哦，我胃口大，不多買點吃不飽。”杜衡隨意地說。
守悟心里頗為感動，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居然還比不上一位鄰居。
啥都沒說，就端上好酒好菜，平時自己一下班就要回家做菜。
當然大部分時間是丈母娘做菜，自己回家后啥都不剩了。
“行，我幫你打個下手吧，這樣快一點兒。”
杜衡問：“青椒洋蔥炒牛肉，您知道怎么做才好吃嗎？”
“不知道，但我可以學。”
“行，那您好好學，基本上就三種主料，青椒，洋蔥和牛肉，不喜歡吃牛肉的，也可以不放牛肉。”
何守悟吐槽：“那我吃了個寂寞呀。”
“不，某些方面來說，我覺得你和這道菜區別不大，呵呵。”杜衡笑說道。
何守悟問：“啊，啥意思啊？不過我丈母娘好像挺喜歡吃牛肉的，咱要是學好這道菜，回去燒給她們吃，她們能原諒我不？”
“唉，肯定的呀。”杜衡只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杜衡是滴酒不沾的，專心地夾著菜吃，傾聽著男人酒后說出的醉話。
何守悟兩臉通紅，神志恍惚，時而哭時而笑，可想而知平時有多大委屈。
杜衡無奈地搖了搖頭，酒量不行啊，五罐就醉了。
何守悟扯著嗓子說道：“以后有什么需要大哥的地方，盡管說一聲，我一定來幫忙。”
“哎，你能管好自己就不錯了。”
“他們都瞧不起我，就你還把我當個人看，既然如此，老哥就送你一句忠告，千萬不要結婚，好好讀書，別被愛情迷了眼。當牛做馬就行，就是別當上門女婿，別再成為第二個我了，不然哭都沒地方。”
杜衡看著這位大哥一臉的悲傷，“有那么夸張嗎？”
“有，很有，婚姻就是愛情的墳墓，就是多了個蛋糕。看看我吧，曾經也是一位意氣橫發的少年，立志光宗耀祖，干出一番事業。現在為了藏點私房錢，心驚膽戰，甚至連生下的孩子都不跟我姓，丟盡老祖宗的臉了。”
杜衡夾了最后一口菜說：“最后一條，我倒覺得沒什么。不過某些方面來說，孩子的名字更像是一種對男方的約束，是一種職責的具體化象征。”
何守悟喝了一口酒說：“雖然是這樣，但我依舊熱愛我的家庭，每天疲憊的工作結束，回家后看到兩個小寶貝的笑臉，總感覺是值得的，人生便有了意義。我也常對我說，凡事得看開一點，看開了心也就麻木了，我也只能趁著喝醉的工夫，能跟你講講這些。”
杜衡笑說：“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真混不下去了，學你一樣去當個上門女婿，不知道有沒有你這樣的心態，你堅韌不拔的精神值得我學習。”
男人忽然沉默了。
他將一罐啤酒一飲而盡，然后問：“當過上門女婿嗎？”
“沒有。”杜衡搖了搖頭。
“我告訴你，結婚上任，得巧立名目，拉攏閨蜜，給丈母娘上供，她們都同意了才能跟人家結婚，結了婚之后，她的嫁妝如數奉還，你掙得錢，二八分帳。”
“這怎么才八成？”
“八成是給她的，甚至只能藏私房錢，就這結婚以后還要看人家臉色。”
杜衡眉頭皺起，“看誰的臉色？”
何守悟冷笑說：“女方家人！”
“我辛辛苦苦像舔狗一樣追求姑娘，還得看女生家人臉色啊。”
守悟點了點頭說：“對。”
杜衡撓了一下頭發說道：“我好不容易從農村出來考上大學，有了工作。”
“對。”男人應和道。
“我還得拉攏她閨蜜，還得交筆彩禮錢，最后再看她們的臉色？”
“對。”
男人只能無奈地重復著這一個字兒。
杜衡生氣地說：“那他媽我不成跪著要飯的了嗎？”
守悟勸說道：“那你要這么說，成家立業就是要飯的。就這，很多人想跪都沒門路，國家有多少單身狗啊？都眼巴巴地饞這一塊肉。”
杜衡反問：“那您現在很后悔嗎？”
“能不后悔嗎？但我有了家庭，有了束縛，我不能拋棄她們，還能咋樣唄。
“那丈母娘天天吃些保健品，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吃死，越勸她還越罵你，好言難勸該死的鬼，遲早有一天得把自己吃死。等我那丈母娘死了，我就輕松點了，我估計最多也就兩三年的事兒，保健品的錢，值！”
何守悟這次眼睛散出了精光，語氣顯得格外有底氣，高興地喝了一口酒。
雖然他不敢動手殺人，但他可以放縱對方去死了。
畢竟保健品不是我賣的，該做的都做了，你執意去死，我有什么辦法？法律也不能判我有聯系吧。
杜衡這一剎那感覺到背脊有些發寒，不用動手，討厭的人就得死。
而且你還拿不出任何證據指控他。
而這個男人一路的艱辛歷程，倒也配得上最后的結果，說不定還有人會慶賀他。
杜衡忽然說：“如果我報警了，把那賣假保健品的人抓了，您怪我嗎？”
何守悟搖了搖手里的啤酒罐。
“切，干嘛要怪你啊，你一個小孩子內心善良很正常，我還得謝謝你了。人與人的悲歡并不相通，你甚至覺得我吵鬧，但你也知道我丈母娘那性格，救得了她一次，救不了她第二次，這只是時間問題。”
杜衡問：“那您丈母娘死了，想好了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嗎？”
男人的語氣有些惆悵，“能怎么過呀？至少比現在好，葉葉雖然有點笨，沒什么主見，甚至家務活都不會干，有些無理取鬧，但是疼孩子，時間長了應該成熟一點了，會努力當好一個母親吧。”
“好吧，愿您脫離苦海，但是計劃不會成功。”
杜衡舉起杯中的橙汁向他對碰過去。
“祝你學業有成，桃花運來。”
何守悟舉起啤酒向他回敬，也是由衷地祝賀道。
杜衡看著這位疲憊的鄰居倒在了餐桌上，嘴里呢喃著繼續喝酒的話。
四周忽然一下子安靜下來，只剩下秒針走動的聲音。
“咔噠咔噠——”
他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兒，腦海中又想起了那位性感火辣的吸血鬼，不經詢問自己會喜歡一個異類嗎？
她活了千年，是否還有家人呢？
杜衡自言自語地說：“娶一個吸血鬼當媳婦，是什么樣的感覺？”
何守悟忽然挺起腰板，含糊不清地說道：
“這世界上沒有吸血鬼，只有蚊子，而蚊子吸我的血，我暴跳如雷。資本家吸我的血，我長跪不起。但蚊子不吸我的血就會死，而資本家不吸我的血，卻不會怎么樣。
“這么看來，我和蚊子一樣可憐。它是為了生存，我是為了生活。最后一句勸告，年輕人不要進廠打工，當保安都有前途，雖然程序員頭發掉的多，但也賺的多，好了，我繼續睡一會兒。”
大概從婚姻和事業上，這個男人都算不上成功，但他的人生感悟的確不錯。
杜衡滿臉苦笑，然后拿出手機撥打了電話。
“喂，是艾葉葉嗎？你老公現在在我手上。”
電話那頭傳來的女人的哭聲，“求求你不要傷害我老公，他雖然又笨又傻，但是孩子不能沒有父親，你想要多少錢我都能給，只要你不傷害他就行了。”
杜衡連忙說道：“誤會了，我是你樓下鄰居杜衡，你老公在我這里吃頓飯喝醉了酒，現在麻煩你把她接回去，對了別吵醒你媽。
“你們夫妻倆最好溝通一下，重新了解一下對方的內心，不然這份婚姻走不久的，好好對待我大哥。”
電話那頭傳來女人感激的聲音，“好的，太謝謝你了。”
杜衡掛斷了電話，回頭看了一眼熱淚盈眶的何守悟。
他好像酒醒了，好像酒沒醒，迷迷糊糊地渡過三分之一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