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昭昭
恍惚間，只聽得一句，“掌柜的，今日可是遲了許多。”
張道緣適應(yīng)了一下方才緩過神來，盡管出入許多次了，但他每次進(jìn)來還都是如第一次那般不適應(yīng)。
還是太生澀了。
將手中的東西在桌子上放好，抬頭他便瞧見奢比尸正依著門框望著三生路出神，那姿勢跟隔壁的嬸子都有一拼了，就差手中再抓把瓜子。
“是遲了，不過我?guī)Я丝腿藖恚袢盏故遣怀钯u不出去茶了。”
張道緣一邊打趣道一邊忙活起來。
夾起一盞茶杯，用普通的水洗燙過后再取一葉百味，將指尖的那縷魂絲輕輕點(diǎn)入。
就見翠綠色的茶葉驟然舒展，黑色的魂絲順著經(jīng)絡(luò)蔓延至茶葉整體，最后在尖端匯聚為了一點(diǎn)嫣紅，像是心頭血一般。
張道緣拿起茶勺將這一葉百味輕輕舀進(jìn)杯中，一早自浮萍間收集來的凝露也正好煎得。
高舉紫砂碗，滾燙的飛流沖入茶杯形似蛟龍入海，頓時(shí)激起悠悠茶香。
苦海邀客，靜待君來。
奢比尸也適時(shí)掛好了紅燈籠，與張道緣一同等待起來。
不多時(shí)
門前霧氣攪動(dòng)
一陣富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傳入二人的耳中，漸行漸近。
女鬼來了！
再度相見，張道緣也不是先前那幅殺氣騰騰的模樣。
到了自己的地盤他就沒有什么顧慮了。無論是誰，在這苦海一葉內(nèi)都會(huì)被他強(qiáng)行眾生平等。
若真有人敢鬧事，那就是他大手一揮——關(guān)門！放奢比尸！
在這個(gè)世界，唯有苦海一葉是能讓他放下所有防備的地方，也是絕對安全的地方。
眼見女鬼依舊有些遲疑，張道緣開口相邀道：“姑娘請進(jìn)，喝杯茶再走也不遲。”
說罷，還將桌上的茶杯輕輕向前推了幾分。
女鬼的喉嚨微微蠕動(dòng)了幾下，但依舊是懾于門前紅燈籠所散發(fā)出的燭火，不敢上前。
在徘徊了良久之后，她終究是沒能抵住茶香的誘惑走進(jìn)了店中。
屋中高懸的鏡子一亮，環(huán)繞在她身上的黑氣就像是被一股透明的墻所阻盡數(shù)留在了門外。
紅繡鞋的樣貌也發(fā)生了變化，每走一步身上猙獰的傷口與破爛的衣衫都在恢復(fù)，直至到桌前，已是恢復(fù)了本相。
精致的瓜子臉上五官標(biāo)致，眉間微蹙，目生哀愁，叫人不由得心生憐惜。尤其是一身紅嫁衣，更是增添幾分嬌艷之色。
女鬼坐下后，眼中也恢復(fù)了清明，竟意外的沒有直接飲下桌上的茶，反而是捧著茶杯怔怔出神，兩行清淚順著臉頰緩緩落下。
“這茶......叫什么？”
半響，女鬼回過神來看著清茶出聲問道。
“你覺得它叫什么它就叫什么。一杯茶，一個(gè)故事。”，張道緣并沒有打擾對方，見女鬼提問這才出言解釋道。
“故事嘛......”，女鬼看著茶杯，像是又陷入到了回憶當(dāng)中，過了片刻突然開口說道：“也罷！
函谷城丟了一個(gè)花魁
沒人知道她去哪了。
這個(gè)花魁正是煙雨樓的頭牌蘇緋煙
緋煙只是花名，至于她原來的名字，早就在年幼時(shí)父親將她賣入勾欄時(shí)忘記了。至于姓，也是隨了買下她的媽媽。
她打小就生了一幅美人胚子，又聰明伶俐，更是生得一副好嗓子。媽媽花了大價(jià)錢把她買下，自是想要將她養(yǎng)成一顆搖錢樹，自小便請了先生教導(dǎo)她琴棋書畫。
稍有懈怠，便會(huì)被狠狠的教訓(xùn)，打罵是常有的事，有時(shí)還會(huì)被針扎。
那滋味......
就這樣，一晃到了十六歲，緋煙也到了待客的年紀(jì)。
一出來，她便成了這函谷城當(dāng)之無愧的花魁！尤其是這唱功，乃是一絕！
多少王公貴胄，一箱箱雪花銀大風(fēng)刮來似的往她面前送，就為了見她一面。
就算是這樣，那也得瞧著她的臉色。
若是心情好，她便隔著珠簾為人唱上一曲。若是心情不好，她就佯裝身體不適閉門謝客。
至于入幕之賓，沒人能做的了！
與樓中其他的姑娘不同，自幼飽讀詩書的緋煙有著幾分見識。她深知在這是非之地難過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尋得一位如意郎君為自己贖身。
嫁作他人婦，每日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她想要的生活。這清白的身子，便是為將來的夫君守的。
煙雨樓的媽媽，也不敢多得罪她這棵搖錢樹，只要賺來的銀子夠多，也就暫且由著她的性子來了。
又過了幾年，緋煙就一直做著自己的清館人。期間媽媽多次逼她梳攏，但都被她硬扛了過去。
功夫不負(fù)苦心人，她等的如意郎君終于來了！
那是一個(gè)平常的晚上，心情不錯(cuò)的她在窗邊賞月，正巧是瞧見了被人拉來吃酒的他。
看著年輕的公子一臉羞紅的向她問路的模樣，緋煙升起了幾分逗弄他的心思，就將面紗取了下來。
誰料那公子也是看呆了，竟一腳踩進(jìn)了院中的池塘中。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笑的那么開心。
后來經(jīng)過多方打聽，她也是知道對方的身世。
小公子幼年本是京中的一個(gè)小乞丐，流落街頭乞討為生，每日夜間就在街邊一家茶鋪檐下住。
與其他的乞丐不同，小公子早上不等店家開門便會(huì)提前起來將店家門前打掃干凈，日日如此。
茶鋪東家每天早上開門見到門前一塵不染也是好奇，特意偷偷早起躲在一旁觀察。就這樣與小公子見了面。
一番詢問之下，念小公子年紀(jì)尚小本性純良，東家便讓小公子做了鋪?zhàn)永锏囊粋€(gè)小伙計(jì)。
就這樣過了幾年，老頭子膝下無兒就認(rèn)下了小公子做義子干兒，買賣也逐步交到了小公子手中。
這趟小公子出來，就是帶著自家商隊(duì)來販茶。那一晚也是被幾位老主顧硬拉著才來煙雨樓吃酒的，并未留宿。
是個(gè)好人！
本來就很欣賞小公子的緋煙在知道對方的人品過后，心中更是滿意了。
從不來煙花柳巷之地的小公子為了緋煙也是每日到訪，為的就是能見她一面。
郎情妾意本是一件好事，奈何兩人中間還橫了一個(gè)媽媽，緋煙也是身不由己。
小公子撒出去來海量的銀子，這才換來與緋煙相見的機(jī)會(huì)。
相處之下，二人志趣相投琴瑟和鳴，暗中就相互許下了終身。
可天有不測風(fēng)云
小公子整日沉寂在煙雨樓中，生意上卻是出了問題，一下子損失了近萬兩的貨物。
聞得如此噩耗，小公子也是一病不起。
緋煙看著也是十分著急，將小公子接近煙雨樓中請來最好的大夫?yàn)樗尾。ば恼樟洗绮讲浑x。
待小公子病稍好些后，又拿出了自己這些年攢下為自己贖身的錢交給小公子，讓對方補(bǔ)貨帶回京城。
臨行前，小公子將自己的貼身玉佩留下，說一定會(huì)來娶她。
她也束起頭發(fā)，每日在屋中拜佛念經(jīng)，祈求小公子一路平安，不再見客。
后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