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瀾在知儒書院里的日子比起在穆府要輕松的多了，無非就是上上課，看看書，練練琴。偶爾被謝榮正叫過去喝喝茶，聊聊閑暇八卦之類的。

接觸了幾個月后，穆清瀾倒是覺得謝榮正和謝家的人完全是天壤之別的性子。她在謝家短暫待過一段時間，感覺謝家極其講究規矩，尊卑有別的那種。而謝榮正天性灑脫，明明是個書院的主事者，卻從他身上看不出來一點迂腐，他有時候還會親自下廚，做點創新菜品來。

穆清瀾漸漸膽子也大了起來，有時候也愿意與他開玩笑。可不知為何，在書院里待了半年，竟然沒有一點謝衍的消息。

謝榮正不說，穆清瀾也沒問，兩人似乎保持著一種詭異的默契。

半年后，已是夏季。冬季山里的冷到了夏季就是舒爽的涼，穆清瀾時常坐在樹下乘涼，元香和秋紋都成長了許多。元香變得更加沉穩，而秋紋，則變得活潑了許多。

這一天，是晚上，穆清瀾坐在樹下喝茶。院里亮著燈，點著熏香，蚊蟲一類的都離的遠遠的。穆清瀾發著呆，秋紋和元香在另一側忙活著。

突然，面前多了一人，穆清瀾抬頭，正是謝榮正。

往常見到他時，他都是樂呵呵的，不管臉上出現什么表情，絕對和嚴肅沒什么關系。可這會，他滿臉嚴肅，讓穆清瀾也愣住。

謝榮正也不管那么多，在她對面坐下，“清瀾，有個事兒，我得和你說了。”

“什么？”穆清瀾也有些凝重的看著他。

謝榮正做了個長長的深呼吸，“謝衍，去了戰場，最新的消息是，他身中數箭，掉進了海里，尸骨無存。”

穆清瀾眨巴眨巴眼睛，長久沒有說話，腦子里瞬間變得雜亂起來，像是被漿糊黏住了所有的思緒，不知道該如何整理。她緩了好半天，才緩緩開口，“你，騙我的吧。”

“我說的都是真的。”

穆清瀾幾乎是不受控制的眼眶有些泛紅，手指都有些顫抖，她想要去給自己倒杯水，理一理思緒，可手拿起茶壺，就沒拿住，還是謝榮正一把接過。穆清瀾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和理智，“什么時候的事情？”

謝榮正比穆清瀾要冷靜許多，聲音都不帶顫抖的，只是仔細看去，還能瞧見他眼里的紅血絲，“十天前......事到如今，我也不瞞著你了，這里也沒有別人。你可知道，謝衍為什么千方百計的想讓你來書院嗎？”

穆清瀾搖頭，謝榮正便說道，“幾年前，皇權之爭就已經暗潮涌動，最為關鍵的兩派便是太子和三皇子。你應該知道，謝衍的父親，也就是我大哥，是太子的老師，所以謝衍自小和太子熟悉，關系也好。而且，太子穩重，做事周全，性格溫良，不是小人之輩。所以謝衍一直在幫著太子做事。去年外使來臨，當時有個南疆的女子，成了瑾妃，你應該知道吧。”

穆清瀾像個機器一樣的點了點頭，她對那個南疆女子印象很深刻，只要見過一次，就不會輕易忘記。謝榮正繼續說道，“瑾妃是南疆女子，年輕貌美，受寵的很。但謝衍那時候便開始謀劃讓你進入書院，畢竟知儒書院離的遠，而且又受先皇庇佑，當今皇上也多次祝福要對書院尊敬，所以旁人不敢對書院怎么樣。我那時不知道謝衍為何執意要讓你來書院，你是穆家的千金，你父親是吏部尚書，按理來說，你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的。但后來....皇上下旨賜婚。”

謝榮正嘆氣，“我那時便明白了他的心思，果然，在你來之前，皇上秘密傳召謝衍進宮，說是邊關游牧民族時常騷擾百姓，讓謝衍前去處理。”

穆清瀾這會總算是能說幾句話，“游牧民族？那為何王爺就身中數箭，掉進海里了？”

“你聽我說完，”謝榮正知道她心里著急，說道，“那地方是屬于西北，的確是游牧民族沒錯。但謝衍離開之前，特地給我來信，說是皇上身體日漸消沉，可疑心也越來越重。太子和三皇子爭的頭破血流，皇上似乎已經知道謝衍為太子做事，所以此次讓他去西北，可能意圖并不簡單。我自然也擔心，但皇命難違。西北處確實有游牧民族騷擾百姓，但并不礙事，謝衍處理后本就準備回來，可朝廷傳令，說是沿海一帶有海盜盛行，讓謝衍前去，這才.....”

穆清瀾緊緊捏著手，“可有人見到他的尸骨？”

謝榮正搖頭，“是魏亭傳回來的消息，他，身中數箭，從極高的海邊摔了下去，邊上盡是礁石。魏亭帶人在那邊搜尋了七日，只找到他的佩劍。”

“我要下山！”穆清瀾定定的看著謝榮正。

“我知道你會這么說，但我之前答應了他....”

“小叔！”穆清瀾打斷他的話，“王爺擔心自己遭遇不測，無人護我，所以將我送到這里來。可死要見人活要見尸，王爺如今音訊全無，我要出去找他。”

“我不攔著你。”謝榮正突然笑了笑，讓穆清瀾有些無措，他笑什么？“你可知，之前李章成在書院里？”

“知道。”穆清瀾不解，她記得很清楚。

“是故意讓他來的，三皇子這人吧，別的沒學會，疑心倒和他那爹一個模樣。謝衍離開臨安城之前，提過此事，說是三皇子定會想辦法來書院，讓我別攔著，讓他來就行了。”謝榮正又笑了笑，“說起來，還真是多虧了他。他倒是大大方方的來，說的冠冕堂皇，我便讓人給他備了一個住處。謝衍出事的消息傳回來后，我最開始也是悲痛欲絕。后來，我發現有信鴿過來，看了才知道那信是給三皇子的，可三皇子前一天剛走。”

“信上說什么了？”

“信上說，他們計劃成功，謝衍中箭落海，尸骨無存。”

穆清瀾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

謝榮正解釋道，“我呢，是先收到了謝衍身亡的消息，再截了這封信，后來又得了魏亭的消息。謝衍身亡的消息，是傳給朝廷的，這封信上說計劃成功，尸骨無存，便是說他們很確信謝衍已經沒命了。但魏亭不同，他做事極其嚴謹，對謝衍非常忠心，若是他來寫信，便只可能兩種情況。其一，是找到了謝衍的尸體，其二，是找到了謝衍這個人。尸骨無存，若是由他說出來，便只是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