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朝五晚九的小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或繁忙，或悠閑，或行色匆匆，總歸有自己的歸屬感。

每個人都那么渺小，渺小的令人心安。

紙飛機飛過高高的屋頂，飛過晾曬女孩白色衣裙的陽臺。

飛過布滿爬山虎藤蔓的紅墻白瓦。

飛過樹影斑駁的間隙，越飛越高，在那藍天白云中隱沒。

陽臺上刷牙的大叔仰望天空，望著紙飛機越飛越遠，似乎想到了什么。

記憶或許有些模糊。

但那個算不上刻骨銘心卻又戀戀不忘的某人，又隨著紙飛機浮上心間，嘴唇蠕動了一下。

有些話無聲地在胸腔里翻滾，卻又怎么也說不出來。

心臟猛然一緊，就好像丟掉了什么重要的東西一樣。

有些人弄丟了，大概就真的再也找不回來了。

……

陽光微灼，明媚而不憂傷。

老舊的路街，青石鋪成的路。

灰白相間的墻瓦，碧綠的爬山虎欣欣向榮，飛鳥掠過，三兩行人。

在這樣的季節(jié)，能有這樣好的天氣實屬不易。

方寧是個停不下來的人，悠閑了一段時間。

就覺得渾身難受，總想找點什么事情去做了。

可是他的一群死黨都在過他們自己的生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想抽空出來和他去玩，又沒時間。

連帶方微都有自己的事情，每天上補習(xí)班，行程安排滿滿的。

早上天蒙蒙亮，外面還吹著冷氣就要起床，一直到很晚才回來。

吃完飯做完補課作業(yè)就洗澡睡覺，沒有一絲停下來的空隙，連抱怨的機會都沒有。

她已經(jīng)到了小學(xué)升初中的緊要關(guān)頭。

擺在她面前，有三條道路可以選擇，第一是新城中學(xué)，算是直升上去。

她從新城小學(xué)讀起，也算是本地學(xué)生了，好處肯定大了去。

第二個是老三陽，也就是現(xiàn)在的是十四中，離家近，從家里到學(xué)校不到十多分鐘的路程。

而且學(xué)校師資力量也只比新城差一點。

第三個是啟明初中，老牌初中，背靠著二中，師資力量雄厚，厚積薄發(fā)，有著一種讓人不敢輕視的潛力。

當(dāng)然現(xiàn)在想這些還有些遙遠。

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學(xué)習(xí)成績提高。

方寧在書房里練習(xí)書法。

不過有些心煩氣躁。

拿著毛筆寫了十幾個字就下不去了，干脆在白凈的紙上胡亂涂鴉。

他有些煩躁的捏了捏耳朵，把毛筆和池硯洗干凈，在書房里來回走動，不斷嘆氣。

老是靜不下心來。

心里有種壓抑不住的沖動，就好像是自己到了頹廢期一樣。

做什么事情都不順心，心里總是莫名煩躁。

這種難以抑制的沖動在佛教里叫做心猿意馬，就是說思想如同控制不住的猴子在上躥下跳，意識像馬在奔跑一樣的控制不住。

不是說生活的巨大的落差讓他產(chǎn)生空虛感。

而恰恰正是生活的充實感，沒有遺憾，讓他無所適從。

在家長的眼中他是乖孩子，聽話懂事，不讓大人操心。

在老師的眼中他是乖乖男，不吵不鬧，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秀，尖子生。

在同學(xué)的眼中，他和誰都相處的來，不會過多和女孩接觸，也不會和男生們?nèi)ゴ蚯颍瓦@么安靜的呆著。

想像一下這樣子的生活，似乎總是完美的毫無瑕疵，沒有波瀾曲折，沒有不順心的事情。

但就是這樣的生活，最大的缺點就是完美得太不像樣了。

重回到這個時代，他就一直在改變的遺憾。

避免未來某些坎坷事情的發(fā)生。

在某種程度上，他確實改變了一些歷史的細微末節(jié)。

但在這個過程中，他就如同一頭倉皇奔跑的狗，竭盡全力去追逐，讓每一段人生都刻畫的完美無瑕。

但是這樣的人生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他有些彷徨了，原本堅定的心也有些迷茫。

就好像在這段遠行的路上像是迷失了方向，失去了信仰。

所以他才會心煩意亂。

或者他內(nèi)心里其實在恐懼，在擔(dān)心。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個華美而盛大的夢境。

再好的夢也終究會有醒來的一天。

一旦夢醒了，他將會被打落成原形。

他依舊只是后世那個倉皇如豺狼的上班族。

為了生活東奔西走。

可是這里每一個人，奶奶，爺爺，爸媽，妹妹，每一個死黨。

包括這里的每一棟建筑都那么的真實。

每個清晨散發(fā)著霧氣的街道，光線是那么的鮮明而又明亮，熱乎乎的油條和熱氣騰騰的豆?jié){，讓他又在沒辦法懷疑這到底是不是夢境？

他想不通了，就干脆不再去想。

就算這是夢又這么樣？珍惜眼前，才是最終要的事情。

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珍取眼前人。

方寧騎著車出去了，決定重新把他家附近的地方走個遍，親自感受屬于他的人生軌跡。

現(xiàn)在的初中，還有那并不算遙遠的未來。

他騎車在大街小巷穿行，鈴鐺輕靈地響著。

穿過植布香樟的道行路，也看過布滿斑駁光陰的老店。

跟在六路公交車的后面，走在十年如一日都不曾有變化的街道上。

很輕松，心頭那種煩躁感全部消失。

只有騎著單車前行，迎面吹來的冷風(fēng)。

難怪說人沒吃飽，只有一個煩惱。

人吃飽了，就有無數(shù)煩惱。

騎車順著老街下坡方向一路滑行，超越了行人，看到碧波橋外波光粼粼的江水，奔流不息。

他很想放聲高歌，但他不能高歌。

還有很重要的事情等他去做。

然后他在民建路的郵局，給以前的朋友寄去了明信片。

有一份信是給明楠楠的，說我很想你。

盡管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聯(lián)系了，但是那個明媚的女孩子依然在他童年時期非常印象深刻。

剩下的是給鄉(xiāng)下那些曾經(jīng)的小伙伴的。

還有一份是給未來自己的。

除了那個給未來自己的，其他人的明信片都蓋了郵戳寄出去了。

路過天岳廣場的時候，看見有一個大爺，用大毛筆蘸水在地上練字。

寫下一句“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方寧微微有些觸動。

在這歡聲笑語的廣場里，他似乎明白了許多，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