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戒備森嚴的車馬正在官道上行駛著。
突然，前方有人騎著匹馬趕過來了。
“越大人，前面一里有群流民正往這邊走。”來人是先行一步去探路偵查情況的，有什么狀況都得回來給越九勤匯報。
“流民？”越九勤微微蹙眉，“可有問過是他們是從哪兒來的。”
“問了，他們說是從霽會郡來的。”
越九勤示意后面的人停下。
隊伍停下，越九勤騎馬扭頭朝一家玄簾馬車而去。
待到馬車窗邊，越九勤俯身，低聲問道：“公子，前面不遠有群從霽會來的流民，馬上就要過來了。”
馬車里坐的正是霍蘇御，他正閉目養神呢，聞言不由得撩開車簾看向他，“霽會來的流民，什么原因？”
若不是有什么重要原因，這個時代很少有人愿意背井離鄉，成為流民的。
“不清楚……”
正說著，前方就出現了一些人影。
“公子你看。”越九勤眼見地看到人影，立刻指給霍蘇御看。
霍蘇御瞇眼遠眺，隨著人影的靠近，也漸漸看清那伙衣衫襤褸的人。
面瘦肌黃的一群人帶著各自包袱，要么互相攙扶，要么獨自行走，俱是神情麻木，狀態是肉眼可見的疲憊。
太子安危不容有失，根本不需要霍蘇御指示，前面的人就把流民們攔住了，盤問他們的身份來去。
霍蘇御在車窗前看著，直到侍衛過來給他匯報情況。
“公子，他們都是祖籍霽會郡、康閔縣的人，而且都是好幾個村的人合在一起。之所以背井離鄉，據他們自己說，是因為康閔縣附近有條大河，河水潰堤，淹了村落，他們無路可走這才選擇離開的。”
聽完，霍蘇御皺眉，“河水潰堤？這么大的事難道那邊的縣令、郡守都沒管的嗎？就讓百姓這么背井離鄉，救濟賑災呢？”
侍衛搖頭，“屬下問過了，可他們不說。”
不說？
這不說的情況大概分兩種，要么是掩蓋什么下意識的不說，要么就是在怕什么不敢說。
霍蘇御下馬車準備自己去問。
越九勤也下了馬跟上去。
等到離近了，那股麻木疲憊的感覺更加具有沖擊性了，每個人身上的氣味都很是難聞，但霍蘇御關注點不在這上面，而是他們裸露在外的肌膚上。
那些一個個難看的小紅點，膿包，幾乎每個人都有，長在臉上，手臂，還有脖子上……
霍蘇御的臉一瞬間就沉了下來。
“所有人退后！”
令行禁止，霍蘇御帶出來的人都是嚴格挑選的，下的命令不會有人多一句嘴，只要說了必定就會執行。
霍蘇御也趕緊往后撤，但是卻讓之前接近流民的那幾個人站到一邊。
“你們站在那兒不要動，越九勤，你現在立刻去把林嵐叫過來，讓他帶上醫藥箱。”
難得見殿下面色這般凝重的樣子，越九勤也不敢大意，連忙去將坐在后面馬車上的林嵐叫了下來。
霍蘇御心下沉重，水災，這若是在現代可能沒有什么，但在古代，水災這種事，往往還意味著瘟疫！
霍蘇御越看那些膿包越覺得這是某種瘟疫所致，一想到這群人從霽會走到這里，不由得就覺得頭疼。
瘟疫可是會傳染的啊，也不知道他們這一路走來接觸了多少人，現下這里已經到了中垠和瑱瑯的交界處，若他們只走官道還好說，可若是還走了什么小路，再遇到什么人，一傳十、十傳百的……
霍蘇御一想就覺得頭疼。
這還沒到中垠呢，就給他來了這么大個麻煩。
愁人。
太子出行自然是要帶專用醫生的，本來定的是胡瓊，但老頭子一把年紀，霍蘇御看的于心不忍，所以才換了林嵐來。主要還是擔心路上老頭子一不留神背過氣去。
林嵐很快就來了，挎著一個蒙著白布的大箱子。
“公子，怎么了？”林嵐問道。
霍蘇御扭頭看他，示意他仔細看前面那群流民。
林嵐看過去，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他們這是？”
“水災，他們都是從霽會來的流民，你仔細看看他們身上的膿包，有沒有發現什么不對。”霍蘇御提醒道。
林嵐不自覺上前了幾步，想要湊近去看，然后被霍蘇御攔住了。
“把口罩手套都戴好。”
林嵐看到了一個孩子臉上的膿包，作為一個醫者，他對疾病的敏銳度是很高的，尤其在聽了霍蘇御的提醒后，林嵐瞬間就明白了現在是什么狀況。
“殿下，這有可能是瘟疫，如今這里很不安全，您得趕緊離開這兒！”林嵐神色凝重，情急之下連身份保密都忘了，看著霍蘇御便懇求道。
瘟疫！
一旁的越九勤一驚，難得有了些表情，“殿下，事關重大，你得趕緊離開這兒！”
霍蘇御抿唇，“九勤，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只要發生在梁國，那本宮作為太子，就有責任替百姓分憂解難。”
“你看他們。”霍蘇御看向那群神色惶惶的流民，“都是我梁國子民，如今卻因為水災離鄉，還有可能染上疫疾，你覺得，我能現在離開嗎？”
林嵐和越九勤都沉默了。
“可是殿下，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若您出了意外，那梁國其他的百姓怎么辦！”到底還是心下難安，林嵐苦心勸道。
霍蘇御看他一眼，“與其說這么多勸我回去，你不如先去看看情況，等到確認之后再回稟給我，也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勸不動太子，兩人即便再無奈，也只能選擇遵從。
“既如此，那屬下便過去了，殿下切記不要靠近！”林嵐鄭重道。
“你放心去吧，自己要小心些。”霍蘇御不放心叮囑道：“如今隊伍里就你一名醫者，你若染疾了，那本宮安危可就真不好說了啊。”
“知道了殿下。”
林嵐從箱子里拿出研究院制造的手套和口罩出來，然后戴好，還分了兩對給霍蘇御和越九勤。
待準備妥當，林嵐這才背著箱子朝流民們靠去。
霍蘇御就站在遠處看著，侍衛們也都提著心守在周圍。
時間一分一秒，林嵐的身影一直在流民群的外圍轉悠，似乎在一個個查看情況確定疾病。
越九勤抿緊唇，神色略焦急，“公子，林醫看了這么久了，該不會這真的是瘟疫吧。”
是與不是，霍蘇御反正是看到遠處的林嵐已經收手了。
一身青衣的公子直起身，扭頭看向他這邊，遙遙一望，霍蘇御仿佛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凝重。
隔著不長不遠的距離，林嵐沖霍蘇御點了點頭。
心下一沉，又像是塵埃落定一般毫不意外，霍蘇御抿唇，立刻吩咐越九勤。
“吩咐下去，所有人不得靠近這伙流民。在這附近找個合適的地方安營寨扎，之前接觸那些流民的侍衛，暫時讓他們先待一起，也不要讓別人靠近，因為他們有可能也染上了瘟疫。”
霍蘇御問道：“這里距最近的縣城有多遠？”
地圖都銘記于心的越九勤道：“我們之前已經進了中垠，前面大概七公里就是泗陽縣，后面的琮縣離這兒，應該有二十公里了。”
“那就去泗陽縣！”霍蘇御吩咐他道：“你現在立刻帶人去泗陽縣，讓縣令帶人帶藥，還有食物過來，告訴他這里的實情。”
“明白。”
時間不等人，越九勤接了命就行動起來，安排好這里的事后，就帶著兩三個人快馬趕去了泗陽縣。
瘟疫是大事，所有人都開始順著旨意動了起來，唯有之前接觸了流民的七名侍衛，因為有可能染上瘟疫，所以只能被隔離在一邊。
霍蘇御看著他們，雖然七人面上沒流露出多少情緒，但眉眼間那股對生死的重視，還是表現了一點出來。
霍蘇御記起自己也帶了口罩手套出來的，沒做多想，他讓身邊的人把那箱東西都拿出來發下去，尤其是被隔離的那七個人。
林嵐就一個人在流民堆里忙活，那七個家伙站在那兒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讓他們過去幫忙，免得胡思亂想，沒染上瘟疫也有可能被自己嚇病了。
這次跟著霍蘇御出來的人，侍衛一百名，小侍五名，廚子兩名，醫者一名……總之零零碎碎加起來也有一百三十多個。
口罩什么的肯定是不夠的，只緊了那些比較接近流民的人用。
……
夜幕降臨之前，越九勤帶著人馬終于趕來了。
“微臣魏興，參加太子殿下！”
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從馬上下來，來不及整理被顛的亂七八糟的官服，就開始向霍蘇御告罪。
“微臣來遲，讓殿下受驚了，是臣失職，臣有罪，還請殿下贖罪……”
一嘴官腔，陳詞濫調的告罪方式。
霍蘇御沒工夫去辨他的真情實意，“起來說話，本宮沒工夫聽你這些。”
“額。”魏興一頓，聽出他話中的不耐煩，立刻順從地站起來，“是，臣這就起來。”
霍蘇御看向他身后帶來的那些人，“我的侍衛應該說了這里的情況，所以你帶了多少醫者過來？”
“殿下，都帶來了，泗陽縣里的三名醫者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