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宴會結束,人該散就散。
因著霍蘇御的話,不少人出去后都在找人問造紙廠怎么走。
如今的嘉禾城模樣大變,雖然都聽過消息,知道太子修了不少作坊,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只要親眼看見,他們才會明白一個事。
太子來中垠,似乎真要大肆規整自己的封地。
月白服飾的小少年走在前面,腳步輕盈,只自顧朝造紙廠奔去,青年跟在他身后,神色無奈,張嘴似乎想喊住他,但最后又沒有。
“嘉禾造紙廠。”小少年跑到造紙廠前,昂首念著上面的牌匾,眼神興奮。
青年慢了幾步,看了眼牌匾,目光便落在了大開的廠門前。
“二哥,這就是造紙廠了啊?不過這門口怎么沒有人?”小少年張望了下。
青年思忖著,抬腳往里走去,“做生意,門戶大開,斷沒有謝客的道理,想來人都在里面。”
見兄長進去,小少年也趕緊跟了上去。
造紙廠里彌漫著一股竹香,二人一進去,便見到了不少之前在宴會上相識的人。
青年目光在一眾人身上略過,然后便發現這里的每一個人,身邊都有一個穿著統一的少年人。
一身黑衣,樣式奇異,但卻并不難看,手上還戴著白色手套,觀料子也是極好的那種。
青年還在觀望琢磨,旁邊就有一同樣裝束的白凈少年走了過來。
“公子可是來購買竹紙的?”
青年點頭,“在下宋云翳,這是我三弟宋芝,我們兄弟二人此次過來,就是想要購紙的。”
白凈少年正是夏平,這是殿下第一次給他交付任務,為了談好每一筆交易,他沒有假手于人,而是每一個都會親自詢問一番。
“宋公子好,在下是造紙廠的銷售總管,專門負責對外談生意的。”夏平笑道:“造紙廠如今只有竹紙,宋公子若是沒見過,可以隨我去紙坊了解一下。”
宋云翳搖頭笑道:“竹紙上乘,在下之前已在太子府邸見過,如今只是想來問問,這紙,客戶太子說的五百文一刀?”
“自然。”
宋云翳嘴角的笑意微微大了些,“既如此,那我宋家購千兩竹紙。”
夏平的眼微微瞪大,大生意啊!
臉上的笑立刻真切不少,夏平趕緊招呼宋云翳進屋細談。
“宋公子里面請,我們坐下來慢慢談。”
客房里,宋芝坐在凳子上,感受著屁股底下的軟毛墊子,喝清香幽甜的茶水,看著周圍的山水畫作,只覺得這造紙廠花樣還挺多。
宋芝心里在想造紙廠是不是的其他地方,他兄長和夏平正在談生意。
夏平:“宋公子要購千兩竹紙,可有什么要求?譬如是一次性全送過去,還是分幾批,什么時候用完再送過去?”
宋云翳:“嗯……那就分五次送吧,月中送來就可。”
“好的,冒昧問一句,宋公子買這么多竹紙,是做什么用途的呢?自己用?還是親人朋友?亦或者送人,做生意?”
“這有什么講究嗎?”
“哦,是這樣的,如果客人是用作私用,不賣給其他人以作賺錢盈利行當,那么這些客人便是零售客人,反之就是批發商。無論是零售客人還是批發商,當一次性購買金額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我們造紙廠會給予一定優惠的。”
“嗯……也就是說,我是零售客人。”
“是的,零售客人一次性購買金額到千兩時,我們會給客人打九折,也就是一千兩銀子銷價到九百兩。”
宋云翳沉默了下,“銷價到九百?”
夏平微笑:“是的。”
聽到這兒,連宋芝都覺得這造紙廠的東家是不是瘋了。
本來就便宜的竹紙,買千兩居然還給人少百兩!這東家是不掙錢了嗎?
雖然如此,但兄弟倆的反應可不必任何人慢。
“夏總管,我再購千兩!”
……
竹紙的生意就這么打出去了。
霍蘇御不過邀請人赴場宴而已,那些人幾乎個個都購了千兩以上的竹紙,無論是私用,還是批發拿出去賣,總之于霍蘇御而言都是好事一樁。
與其說他是想賺錢,其實更重要的原因,不過是霍蘇御想要將紙價打下來而已!
只有紙便宜了,肯買紙用來讀書寫字的人才會變多,到時候教育就不再會是士族專屬,平民也能買得起紙,未來他將教育擴大出去的過程也會順遂不少。
竹紙的事已經走上正軌,霍蘇御的錢袋子也開始豐盈起來,有了錢,他的窯廠也可以正式開工了。
作為窯廠的主心骨,李豐其實是不識字的。
李豐不是夏平,霍蘇御如今沒那么多的時間給李豐識字機會,只能讓他跟夏平住一起,得空時便讓夏平一字一句念給他聽,順便教他識字。
三個多月下來,字雖然沒認全,但霍蘇御想讓他懂的東西,他已經領悟到了七七八八。
“書上說,水泥原料由灰石、粘土、鐵礦粉按比例磨細混合,然后進行煅燒,一般溫度在1450度左右,最后將熟料和石膏一起磨細,按比例混合,最后才會形成水泥,這個比例,到底是多少呢……”
窯廠內,李豐蹲在一堆灰石前,正愁眉不展地喃喃自語。
霍蘇御來時,正好看到他這副樣子。
“李師傅。”
李豐猛不丁被嚇了一跳,看到走過來的太子,連忙起身,“殿下,您來了啊。”
霍蘇御看到地上那些灰石黏土,打趣道:“李師傅這是怎么了?愁眉不展的,若有困難盡管直說,水泥玻璃,我可是將希望都放在您身上了啊。”
李豐搓著雙手苦惱道:“殿下,您給的書都是好書,只是草民有些地方實在弄不明白。”
“什么地方?說說看。”
“書上說,這些土要按比例混合,可是這個比例,書上它沒說是怎么樣的啊!我是真不知道,這灰石要加多少,粘土要加多少,還有和石膏要怎么混……”李豐一雙糙手相互搓著,摩擦聲甚大。
瞧得出來是真緊張了。
不過這事吧,霍蘇御也沒轍。
這就好比中國人做菜一樣,加鹽少許,少許多少?不知道,看感覺。
霍蘇御安慰道:“不用急,李師傅,我挑中你,讓你來做窯廠的總工程師,自然是看重你相信你的。不知道比例沒關系,那我們就一次次來做實驗嘛,一次不成就兩次,兩次不成就三次,總有成功時候的。”
李豐黝黑的臉微微漲紅,囁嚅道:“可,可這樣不浪費嗎……”
霍蘇御微愣,算是明白他猶豫的點在哪兒了。
看著李豐,霍蘇御誠懇道:“東西你盡情用,缺什么直說便是,我并不會怪罪你花費多,因為做實驗費錢這是在所難免的事。李師傅若是覺得過意不去,那不如就盡快將東西弄出來,這樣你才能給我省錢不是?”
李豐心里放松了不少,“多謝殿下,我一定會盡快將東西做出來的,您放心!”
從窯廠出來后,霍蘇御轉道去了醫院。
前幾日醫院招工已經結束,大夫都是研究院里調來的,加上胡院長總共十三人,雜役三十名,護士才只有八人。
而當初在泗陽縣,以林嵐為首參與疫疾的那些大夫,早就被派出去游歷了,霍蘇御還讓他們順便搜尋從康閔縣到泗陽縣,有可能被染上疫疾的患者治療。
醫院大規模招工是結束了,但那些雜役和護士基本都是醫術一竅不通的,所以醫院想要開業,還得對這些人進行培訓。
好在雜役挑的都是會識字的年輕人,一名大夫配兩個雜役打下手,自己的人,大夫自己進行培訓。只有護士,是按著霍蘇御的要求,專門找了王詠夫人家的婢女教導的。
士族家的婢女,尤其是嫡出小姐身邊的,那規矩可比小門小戶出身的人強太多。
做護士不需要懂得琴棋書畫,但至少得懂禮,還得有眼色,畢竟現在的護士照顧病人,其實就是婢女照顧主子。
霍蘇御到醫院沒驚動任何人,只是在培訓人的地方轉了圈,看了看他們的進度,瞅著沒什么異常后就走了。
就是這回去的路,于霍蘇御而言有了些小意外。
霍蘇御出來時并沒乘坐馬車,和謝珺剛走到城門口的時候,一輛窗邊掛著風鈴的馬車,便從外面駛了進來。
風鈴叮當悅耳,霍蘇御順著聲音扭頭看去,便瞧見一輛古韻十足的馬車。
一串古樸的風鈴掛在車窗邊,隨著馬車一晃一晃,風鈴后的車簾晃蕩,十分有節奏感。
霍蘇御看了幾眼,正要收回目光。
但馬車擦肩而過的瞬間,車簾向上晃蕩,縫隙間,霍蘇御看到了一抹櫻粉色。
櫻粉色的幽光,熟悉又陌生。
霍蘇御下意識停住了腳步,直直盯著那車窗。
然而馬車不等人,已經越過霍蘇御朝前駛去。
櫻粉色?
霍蘇御站在原地,緩緩皺起了眉。
如果剛才沒看錯,那熟悉的光感,似乎。
是一個櫻粉色的頭像框?
嘶。
什么人才框還是櫻粉色的!
娘里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