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這破小孩兒老是跟著我干嘛?”
山下官道之上,易星南停下腳步,皺著眉頭,不耐煩的看著柳賀。
“誰…誰跟著你了?”柳賀一邊心虛一邊嘴硬道:“我不過是正好也往這個(gè)方向走罷了!”
實(shí)際上,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每次走到分岔路口,都會(huì)不自覺的放慢腳步,待易星南選好方向,自己再跟上。
“還有,我不叫破小孩兒!我有名字的!我叫柳賀!柳賀!”他大聲抗議。
“好好好,柳賀柳賀?!币仔悄戏笱艿馈?/p>
她往前方一指:“破小孩兒,你先走?!?/p>
“走就走!”柳賀大步向前,強(qiáng)忍著回頭的沖動(dòng),走了大幾十步。
當(dāng)他終于忍不住,如做賊般偷偷回頭,快速瞄了一眼之后,發(fā)現(xiàn)易星南已經(jīng)不見了。
柳賀停下腳步,回過身去,怔怔望著來路的方向。
五味雜陳。
落寞之意瞬間涌上心間,他覺得有點(diǎn)委屈。至于委屈什么,他也說不上來。
“呸呸呸!”柳賀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幾個(gè)巴掌:“柳賀呀柳賀!你在想什么呢?走!”
他猛地轉(zhuǎn)身,旋即見鬼一般,嚇的大叫一聲:“?。。?!”
易星南就在他的面前。
“你這破小孩兒該不會(huì)是有什么毛病吧?”易星南抬手,把手背貼在柳賀的額頭上?!澳闶遣皇怯胁。俊?/p>
感受到額頭上傳來的滑嫩觸感和溫度,柳賀覺得自己臉燙的快要燒了起來。
“哇!好燙好燙!你發(fā)燒了誒!”
易星南又疑惑道:“不對(duì)呀…你雖然還是凡人境,但好歹也是修行者,怎么還會(huì)發(fā)燒呢?”
柳賀尷尬的猛退兩步,離開她的觸碰。但旋即又覺得有點(diǎn)后悔,只好顧左右而言他。
“你…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就…怎么又突然出現(xiàn)了?”
“我是天仙境唉!你以為跟你一樣弱么?”易星南道:“我們都是用飛的好嘛?”
“我剛飛到一半,回頭看你在那打自己,就下來看看你是不是瘋了?!?/p>
“那要不然…”柳賀覺得他鼓起了此生最大的一次勇氣,但聲音還是小的如同蚊子哼:“要不然…一起游歷?”
“不行就算了!沒事沒事…”他又立刻補(bǔ)充道,仿佛已經(jīng)預(yù)見結(jié)果,先給自己找個(gè)臺(tái)階下。
“你這么弱的個(gè)破小孩兒跟我游歷啥啊?”易南星想也沒想就說道。
“…告辭。”柳賀強(qiáng)忍著心中酸澀,雙手抱拳,轉(zhuǎn)身就走。他心中不知何時(shí)燃起的一團(tuán)火,在這一刻猛然熄滅。
他此刻只想找個(gè)地洞鉆下去。
一千年也不出來。
“喂!破小孩兒!”易南星在他身后喊道。“你出來游歷是要干嘛的???”
柳賀不敢再回頭。
“我想嘗試…看看能不能突破到亞仙境?!?/p>
“你現(xiàn)在什么境界?”
“九品巔峰。”
“九品巔峰…真麻煩…算了算了!也快也快…”易南星想了一想,往前走去,轉(zhuǎn)眼便超過了柳賀。“姐姐帶你越境吧,跟上了跟上了!”
“記??!以后要叫姐姐!”
那團(tuán)火又燒了起來。
柳賀毫未猶豫,他快步跟了上去。
而這一跟…
便是兩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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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成功啦!我是仙人啦!”
“廢話!也不看是誰在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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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這次全體仙宗年輕一代的大比你去不去?”
“一群二傻子打架,我去干嘛?”
“…”
“干嘛?你是二傻子之一?”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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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我回來了?!?/p>
“敗給誰了?”
“姜尚卿…”
“那小白臉兒?你沒報(bào)我名字?”
“報(bào)了!”
“然后呢?”
“他說大不了揍完我就回龍君島先躲個(gè)幾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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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剛收到的符信!我的兩個(gè)弟弟也都是真仙境啦!”
“哦,然后呢?”
“解劍山復(fù)興在即!”
“哦,然后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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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小孩兒,我有點(diǎn)事,先回皇極山啦~”
“那姐你什么時(shí)候回來?”
“不知道,干嘛?”
“沒事…”
“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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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賀,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
“同是仙宗!你們?yōu)楹慰偸沁瓦捅迫耍 ?/p>
“你爹都死了,難道解劍山還想獨(dú)霸一方?哈哈哈…大伙兒并肩子上!殺了他…啊?。?!是誰?出來!”
“他爹死了,他姐可活的好好的。所以…你們要死了?!?/p>
“姐,你怎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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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明天仙宗聯(lián)軍圍攻萬靈谷,你去不去?”
“不去…”
“皇極山?jīng)]發(fā)符信給你?”
“發(fā)了,我不想去?!?/p>
“為什么?”
“人族跟靈族為什么一定要戰(zhàn)爭(zhēng)呢?”
“我也不懂…可是姐…”
“我其實(shí)也不懂…但我覺得,這沒有道理。”
“姐!那我也不去了!我就跟他們說,解劍山不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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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小孩兒,我走了。”
“你去哪兒啊姐?要去多久?”
“也許很快,也許很久,我也不知道。”
“去干嘛?”
“去講道理?!?/p>
“跟誰?”
“圣人。”
“什么?!真有圣人?”
“這本劍經(jīng)留給你,自己好好練練!老是揮個(gè)破錘子算什么事兒?哪有點(diǎn)仙人的樣子?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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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咱們死了十幾個(gè)弟子,還有埋伏多年的暗線,才…”
“這些不重要!情報(bào)搞到了么?”
“…搞到了,給?!?/p>
“…”
“大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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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抓到一個(gè)俘虜!”
“送到我房里去,我要試刀?!?/p>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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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萬萬不可用這孩子祭爐!他是你的血脈??!”
“我再說最后一遍。仙人非人,仙人不需要感情,仙人只需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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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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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賀最后的仙識(shí),縈繞在齊錚的腦海中,如同電影畫面,一幀幀閃過。
齊錚清晰的看著柳賀的記憶,也清晰的感受著柳賀的情感。
那種情感介于愛慕和依賴之間。
他愛她,但更崇拜她。
濃烈,卻又不敢熾烈。
他在心底最深處挖了一個(gè)洞,小心翼翼的把所有憧憬與幻想,埋在里面,再把上面填上土,壓實(shí)。
只有萬籟俱靜之時(shí),他才敢把洞挖開,中小心取出,輕輕吹掉上面的積塵。
刻骨銘心,所以痛入骨髓。
………………………………………
直到最后。
所有仙識(shí)彌散。
在齊錚腦海中,帶著嗚咽的哀嘆。
響起了最后兩個(gè)字。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