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冒著雨，懷著各種心情推開了大門。
門外站著的是一位衣衫破舊，身材佝僂，身皮蓑衣頭戴斗笠的人。
他身后背著幾張獸皮，還有一張弓和幾只箭，這人顯然便是受秦宇之托，進山找人的獵戶。
見有人過來，獵人斗笠下遮掩的目光轉動，看向了渾身濕透的秦宇，同時將腰間別著的一只略大的皮袋解開，伸手進去一邊翻找，一邊道：
“范女俠有下落了。”
范女俠，便是劉家鎮上的居民對這位拳院女武師的稱呼。
秦宇一喜，還不及眉頭一展感到高興，他卻看見獵戶身上居然有一層淡淡的白光繚繞。
還沒等他說話，一位裂巖拳院弟子的語氣激動，問道：
“真的？我師娘在哪兒？”
“在這！”
那只皮袋子一抖，一只還連接著破碎肌肉以及大塊皮膚的斷臂，被獵戶抽出。
“天......”
拳院弟子們看著這一幕，身體的動作突然變得僵硬，聲音嘶啞，半天也說不出話。
眼前，還在滴落著鮮血的斷臂，既然是之前那個最熟悉的人的。
哪怕是對拳院沒什么歸屬感的幾人，也怔在了原地，模樣呆傻。
這是那幫強盜干的？
所有人腦子一片空白，渾渾噩噩。
師娘血淋淋的斷臂就在眼前在，這也如晴天霹靂一般在所有人心間炸響。
“死！”
在唯有雨聲的短暫寂靜中，秦宇怒喝一聲，沒有任何征兆，便隨手操起大門一側的柴刀向獵戶劈了下去。
柴刀劃過地面和墻垣的聲響，讓眾人瞬間清醒，只是一切發生的太快了。
那刀身一閃，伴隨著秦宇猛地抬手落下，那斗笠和獵人的身體被輕松分開，仿佛沒有受到任何阻力一般。
“鐺！”
柴刀刀鋒重重劈進石板地面，那獵戶身體也無力地左右癱倒下去。
“你干嘛！”
代表著劉家鎮貧苦子弟一方的謝雯一愣神，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秦宇一刀將那老獵戶劈成了左右兩段。
“殺人了！殺人了！”有膽子小的弟子呼喊起來。
“秦宇，你干嘛？師父的下落還未曾得知呢！”
其他弟子也很快反應過來，大家都以為是秦宇身為大師兄，在面對師娘的斷臂之下，不愿相信這個事實，才轉而對獵戶憤而出手。
眾人既驚詫，又茫然，但秦宇面無表情，也沒有打算解釋的意思。
秦宇突然出手，原因無他。
主要是自己第一次這么靠近帶有光團的存在，因為擔心有危險，所以他沒有任何猶豫，便決定先發制人，搶占先機。
只是，沒想到那獵戶挨了一刀，那體表繚繞的白色光團便徹底消散了。
伴隨著白光的消失，與此同時，秦宇的腦海中，一張神秘卷軸突兀浮現，徐徐攤開。
空白的卷軸中，有一點點白光閃爍，幾番變幻，成為了一幅畫。
畫上，是一位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人，赫然便是剛才被秦宇劈成兩段的獵戶。
卷軸一側，一縷烏黑水墨變化成一行字。
【斬倀鬼一只，當賞。】
【回氣丹*1，功法強化券*1】
伴隨畫卷一側的字跡變化，秦宇懷中的衣兜口袋微微一動，似乎有東西憑空出現。
保持著情緒上的鎮定，秦宇并沒有讓人看出自己的異常，他只是默默站在那里，神情淡漠。
“我這就送你見官！”
擠在人群中的程燁一喜，幸災樂禍起來，畢竟眾人之中，他苦秦宇久已。
在拳院弟子的一片嘩然中，終是有人回過神來，再看向獵戶的“尸身”后，瞪大了眼睛，說話聲因為顫抖也有了些結巴：
“這，這不是人，是...是一張人皮！”
話音剛落，大家這才看向地面，那獵戶的尸身干癟，確實只是一張被分開的皮靜靜攤在地面，其中的血肉和骨骼早已不翼而飛。
地面上沒有噴濺的鮮血，也更沒有散落的器官。
剛才，那不是一個還在和眾人說話，且活生生的人么？
“人皮？是妖魔在作祟？”
更多的弟子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幡然醒悟。
有人冒雨挑來燈照亮地面，所有人皆是驚疑不定。
這個世界上雖然有妖魔邪物的存在，但是作為普通人，大都是不知情的。
知情的，也基本上都下去了。
一陣吃驚之后，感到詭異的眾人也紛紛看向秦宇，比起這張皮，這位大師兄的行為更讓他們感到疑惑。
那膚色黢黑的程燁也后退一步，躲在了眾人之中。
察覺到眾人的視線，秦宇漫不經心地將柴刀放回原處，這才慢條斯理地敷衍道：
“剛才，我沒有看見這人的眼珠。”
那張皮的眼窩位置，確實是一片空洞。
眾人一聽，這才恍然。
可剛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師娘的斷臂上，加上那獵戶斗笠壓得那么低，誰又能注意到有沒有眼珠？
但是面前的這張人皮卻讓人感到過于震撼，挑戰著他們的認知，這也讓拳院弟子們自然而然跳過了其他一些不合理之處。
“剛才一定是天色太暗，大家都沒注意。”
“那這師娘的斷臂一定是假的吧？”
“嚇死我了，我就說嘛，師娘武藝高強，怎么會這樣。”
“這是什么妖魔鬼怪作祟？”
裂巖拳院的弟子們一陣憤慨，面對眼前發生的一切，只覺得有點頭皮發麻。
“不，斷臂是真的，的確是師娘的。”
秦宇撿起了掉落在地面的斷臂，細細端詳過后，他沉默了一瞬，這才盡量平復著情緒，緩緩說道。
剛剛輕松下來的空氣頓時一凝，所有人心中的僥幸蕩然無存。
雖然大部分弟子，打心底里對拳院沒有歸屬感，來這里也只是為了混一口飽飯。
但是，能讓眾人吃上飽飯的，也正是這對武師夫婦！
“你憑什么確定？”一位屬于本地貧苦人家的弟子不可置信，指著秦宇喝問道。
“......”
秦宇說不出話來，這只溫婉纖細的手多少次為自己包扎傷口，上湯敷藥，自己又怎么會認錯？
況且，那拳鋒之上，唯有練拳高手才有的老繭以及傳來的冰涼，更是讓他愣了很久。
不比其他人，這對武師夫婦對秦宇的好，他一直記在心底。
而身在亂世，這二人更是除了這個世界的家人以外，唯一讓秦宇感受到溫暖和人性的存在。
秦宇忍著心中的憤慨，開始察看斷臂。
那手臂的斷裂處，還連著一大塊皮膚，肌肉撕裂的地方一片模糊，留下不少細密的裂痕，小臂的肱肌被不自然地拉扯的很長，四處都是撕裂的口子和骨渣。
從傷口來看，師娘的手臂更像是被一股極其蠻橫的力量生生撕扯掉的。
那群被追捕的強盜可沒有這種力量，他們應該是遇到了猛獸，或者妖魔......秦宇心中斷定。
就算遇到高手，斷了手臂，那么必然是兵器所致，切口應該是整齊的平面。
畢竟到了師娘的那個層次，筋骨堪比金鐵，只有相當程度的利器才能做到切斷她的手臂。
但是現在，師娘出了意外，情況未知的師父多半也兇多吉少了。
找來一張完好的布，將師娘的斷臂收了起來，秦宇不再說話。
結合秦宇腦海中那張卷軸帶來的信息，受自己所托進山的獵戶既然變成了倀鬼。
前世的秦宇聽過一個典故，叫做“為虎作倀”，說是被老虎吃掉的人，便會變成倀鬼為老虎繼續尋找下一個獵物。
若是兩個世界的典故相通，那么離劉家鎮不遠處的上元山，恐怕便盤踞著一只強大的虎妖。
而受雇李家，前去追捕一伙強盜的師父師娘，碰上了這頭虎妖，而后面進山尋人的獵戶也同樣如此，橫遭了不幸。
還讓倀鬼送回手臂，這不是在挑釁，就是在引誘著其他人進山送死......秦宇將獵戶的人皮也同樣收了起來。
“都是李家人害的！還讓我們師父師娘去追什么強盜！”
秦宇心情陰郁，他身后的謝雯卻突然出聲，嗓門極大。
“都是李家人害的！走！我們去討個說法去！”
“對！上門討個說法！”
群情激昂中，眾人冒著雨，結伴而行，一同跨出了拳院的門檻，一路氣勢洶洶。
看著離去的眾人，秦宇沒有立刻跟上去，雖然他也認為李家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是李家被強盜劫掠這件事上，還有著許多不合尋常之處。
秦宇準備先回自己的房間，打算將剛才卷軸給的東西摸索一番后，然后再動身前去李家。
“師兄，能將師娘的手先借我們用用嗎？”
眾人離去，其中一人一路小跑，突然折返回來，找到了秦宇。
“那，那個......咱們去討說法，總得有點證據不是？”
頂著秦宇帶著一絲怒意的目光，那弟子緩緩低下了頭，聲音越來越小。
“滾！”
“啪！”
秦宇反手一巴掌甩在了這位師弟的臉上，這一掌力道不小，直接任其身體失重，連退了好幾步，直到一屁股坐在了滿是積水的路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