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依舊獵獵,灌進洞內,凍得她渾身發涼。
外面的陣陣吶喊聲卻更讓她心驚肉跳的。
“殺!”
一男子帶著面具,手持大刀,指揮著。
“主人有令,刺殺成功者,萬金重賞!”
那塊面具只遮住了他的上半張臉。
頂部帶有兩個極長而又向后彎曲的角,像極了巨大的公羊角,尾部這是以鋸齒狀收尾。
整個面具都是由純銅鍛造而成,表面上一層古銅色的光暈,在白雪所折射的蒼白光芒之下,邊緣泛起一層昏暗的光暈。
那聲音實在是熟悉,但這么多年來的隱居讓她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還未來得及想起來,只聽“當啷”一聲,又是金屬撞擊的聲音。
而后“噗通”一聲,應該是雙方交戰,一方的武器被震落,掉在了雪地上。
她看到了有火光四濺,甚至有些已經濺了進來。
緊接著,又有人道:
“護駕!快護駕!保護皇上!”
就在洞口。
這次是神機營的總統領岳非諭。
想必剛才就是他擋在了他面前。
緊接著,外面又是一陣兵器撞擊的聲音。
“皇上!此處不宜久留,還請迅速撤退,進入神機營中央!”
“噗通——”一聲,什么東西掉在了雪地上,而后,“咕嚕”幾下,就在洞口,停了下來。
陳湘熙看去,頓時頭皮發麻。
一個頭顱,掉落在她腳邊。
脖頸處的痕跡光滑平整,一看便知是用某種鋒利器物劃傷。
倘若僅僅是一個普通的頭顱被斬了下來,她甚至連眼都不閉的。
畢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斬下敵人的頭顱,早已是個習慣。
讓她頭皮發麻的是,那頭顱的六穴,全都緩緩淌出了黑血。
刺鼻的腥味撲面而來,順著鼻腔鉆入她的五臟六腑,在她體內瘋狂進攻。
她面色一白,胃里翻江倒海。
這絕對不是普通的武器斬下的頭顱!
但——她強忍住心里的不適,迫使自己看向那個頭顱——只見那光滑平整的邊緣,竟已經烏黑一片。
“滋滋啦啦”的聲音從頭顱傳來,她只是掃了一眼便膽戰心驚的,再也不敢看下去了。
本該殷紅的鮮血,變得濃黑一灘,順著傷口邊緣緩緩滲出,如同濃黑粘稠的膏藥一般。
極度的惡心,宛如一灘灘帶著發烏鮮血的鼻涕。
絕不會是因為溫度過寒!
她在這血液里根本看不到任何冰渣子!
他——念及此,她嚇得渾身陣陣發寒——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關他的
盡管她的心里一團亂麻,但她大腦仍舊清晰。
聽這聲音,他似乎不在這個洞口邊緣了。
盡管四肢被凍地發麻,但她仍舊咬牙,側著身子朝著洞口旁邊的冰壁一擊,只見前方又是一個通道。
她再次扭頭看了看洞口,確定他沒有察覺這里面的動靜,便貓著腰鉆進去,而后轉身用雪將這個洞口徹底填埋。
一彈響指,她指尖多出來了一團火焰。
洞內的景象被一覽無余。
只見前方的冰洞表面光滑平整,一如當年她修建的時候一般,沒有任何即將坍塌的跡象。
耳邊傳來的就是陣陣喊殺聲與金屬碰撞的聲音。
她心里暗自慶幸這地方天寒地凍冰雪都被凍結實了,就算是這里與外界只隔著一層薄薄的冰,卻也足夠讓她通過了。
她忙不迭地往前跑。
看到盡頭有些雪是松的,有涼風灌進,她一拳擊打在上。
“噗嗤!”幾聲,那一層雪被她徹底打開。
雙方都在交戰,沒有一方顧及到她的。
腳邊,就是一具尸體。
她掃了一眼,便有了對策。
好機會!
她將他的尸體拖進洞口,而后麻利地脫下他的盔甲穿上,朝著洞口探頭觀察戰場情況。
陳湘熙趁機從洞口溜出,猛地沖向雙方交戰的邊緣處,看著一名死侍的士兵被神機營的士兵一箭刺穿胸膛即將跌下馬,她再也顧不得許多,立即將那人扯下馬,拽住韁繩的同時又朝著他的胸口補了幾劍,而后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旁邊的神機營的士兵見她身上的盔甲是自己營內的,以為是自己人。
又因為剛看到了她是從皇上那個方向沖來,以為是受到了皇上的詔令有緊急事情要回去稟報,便也沒有阻攔。
其余人見她身邊的人都沒有阻攔,都以為是有急事要回去稟報,便也沒有阻攔。
于是,這一路上,陳湘熙竟然走的無比順暢,絲毫沒有遇到任何的障礙。
跑!
她雙腿用力一夾,指揮著身下的馬加快了飛奔的速度。
跑!
現在她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跑!
什么都不想,立即逃跑!
一直到將背后所有的聲音全部甩掉,她這才勒緊韁繩,縱身一躍跳下馬。
馬的速度自然不如她的速度,但剛才在戰場上,她若是就這樣單獨跑了,定是會被當成逃兵直接被抓回。
陳湘熙頭也不回地往前沖。
他的實力她再也清楚不過了!
劍都不需要拔出,便能定勝負!
這天地下,難逢對手。
那幫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她現在所要做的,就是逃!
渾身的力量全被調動,她的一頭長發又恢復成為了原本的紅色。
片刻后。
這場惡戰已經消停,地上的尸體堆積如山。
血流成河已經不再是夸張,鮮艷的紅色如綢帶一般在地上流淌。
有的甚至還未來得及發黑,便已經被凍結成冰塊。
“報——”
岳非諭清點完最后的數目后,走到他面前,將佩劍往后一推,單膝跪下,行抱拳禮。
“所有人都已經解決,對方的將領被半路襲來的人救走,因突如其來打了措不及手,以至于讓他逃走。現末將已經派人去追。”
“損失何如?”
“損失士兵三十有余,戰馬戰死兩匹,丟失一匹,方才末將已經派人記下性命戶籍,待到回宮追封追賞。只是在這死去的三十有余的士兵之中,有一尸體實在是詭異。”
“被脫了盔甲丟在了雪地里。”
他頓了頓,而后道:
“據此,末將大膽推測,或許戚忱廣他并未逃走,而是剝下了死去士兵的盔甲穿上后,隱藏在了戰士群之中。末將認為,不若現在讓所有人都摘下盔甲,逐一掏出身份牌檢驗身份。”
“.......”
風侍葬頷首,并未回答。
他站在雪地里,赤色雙眸波瀾泛起,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頓時,空谷中一片寂靜。
只剩下狂風呼嘯。
大軍又重新恢復成為了原本的隊列,等待著他的下令。
皚皚雪谷,一下子又恢復了曾經的寂靜。
連雪的呼吸都不曾有的安靜。
“噗嗤!”
“噗嗤!”
幾下輕微的騷動,打破了這寧靜。
兩人一同看去,只見一匹馬充從不遠處走來。
岳非諭大驚——莫不是有逃兵?
“那是——馬?”
看著馬身上的馬鞍,確定是己方的馬,他傻眼了。
這不就是走丟的那匹馬嗎?
怎么又回來了?
不是被敵人騎走了嗎?
難不成對方是在半路棄馬而逃?
按照他們的作風,那也應該把馬殺掉而不是給他們留個活的啊?
他反應了半天也沒弄出個所以然。
風侍葬看著那匹緩緩歸來的馬,卻笑了。
“不必。”
而后,他緩緩下令。
“班師回朝。”
逃,也只能去一個地方。
好,很好。
他想著,心里的殺意宛如浪潮一般,漸漸涌起,血眸也顏色漸暗。
恨意浪潮洶涌,恨不得將她直接撕碎。
陳湘熙,方才朕顧不得管你,才讓你趁機溜走。
下一次,可不會了。
當天深夜。
“唳——”
一聲尖銳的鷹嘯聲傳來,劃破了深夜的寂靜。
巨大的黑影在濃重的夜色中一閃而過,最終穩穩地停落在一個窗沿邊。
一男子正坐在窗邊獨自飲酌。
他坐在燈影交匯處,身影被一層黑暗籠罩,看不清楚模樣。卻依舊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貴氣。
聽聞窗邊聲響,他放下杯子,抬手解開鷹腿上綁著的密信。
明明滅滅的燈火下,他的手指纖細修長,指頭表層泛起一層亮光,像是上好的玉雕一般。
信的內容很短。
“皇帝御駕親征,雪原被發現有活人。”
寥寥數語,道出了這世道即將變天的消息。
男子勾唇一笑,瓷白的酒杯邊緣在月色下泛起一層流光,一如他眼底的光澤。
“呵。”
他轉身,捏著信的一角,將信封放到了燈火內部。
看著那信在忽明忽暗的光暈中,漸漸化為了灰燼,隨風飄走,他的臉上這才浮現出一股詭秘的笑意。
這小魔頭,可算是回來了。
這天下,又該多了多少樂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