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
電視里播放著無聊又尷尬的綜藝節目，嘉賓們開著蹩腳的玩笑，想盡辦法帶動氣氛，但效果卻非常一般。
程若錦時不時掃一眼電視機，心不在焉的扒著飯。
程母坐在她對面，看一眼程若錦吃一口飯，咀嚼的十分用力，看著就像是拿著閨女拌飯吃似的。
“你跟小周到底怎么了？他這都好幾天不登門了?！背棠概ψ屪约旱恼Z氣顯得溫和一些，“我上次就說了，陪嫁這事都是可以商量的，你們沒必要為這個吵架，實在不行，我去跟他父母談談也成，這本來就是兩家人的事，你們小年輕解決不好，我們當長輩的商量商量也就辦了，沒你想的那么嚴重?！?/p>
程若錦動作一頓，筷子差點戳到碗外邊去：“這事不是我說了算的?！?/p>
“怎么就不是了？”程母擰眉，“你別犯糊涂！”
“我沒有?！背倘翦\偏著頭想了想，半真半假道，“其實上次到他家如果之后，我就有點打退堂鼓了。”
程母的神情登時警醒了起來：“怎么了？他爸媽挑剔你了？”
“……”
程若錦在干脆把周晚一家都黑到底，好讓她媽徹底死心和實話實說之間猶豫了兩秒，最終還是選擇了后者，不是因為還對周晚抱有期待，而是她不愿意抹黑周家那些誠心待她的長輩們。
至于周晚，從對方幾天不聯系的態度來看，程若錦覺得自己已經得到答復了。
有點惋惜，有點氣悶，但又覺得松了口氣。
矛盾糾結的讓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他們家人很好，他父母對我也很親切?！?/p>
程母松了口氣，又問：“那你怎么……”
“他們家裝飾用的花瓶都是古董，墻上掛的畫隨隨便便上百萬，他爸爸隨便養只畫眉鳥就是兩三萬。”程若錦語氣平靜，“媽，要不是認識周晚，他的家庭和他的家庭關系網，對我來說就是活在教科書里的人物。”
程母張了張嘴，有點兒說不出話來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們娘倆日子過得算是不錯，但跟周家還是差太多了。
“如果只是差著一兩個臺階，我還能努力往上蹦一蹦?！背倘翦\笑了笑，“但這差著十幾層樓的高度，就算真死皮賴臉搭著梯子上去了，我怕我以后抬不起頭做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她垂下頭，胡亂夾了口菜塞進嘴里，囫圇著往喉嚨里咽，梗得嗓子眼發疼：“您或許不知道，我這幾天連對著小溪都不太自在了?！?/p>
人就是這樣的，不知道的時候還能坦然以對，等意識到差距后，心里就總是惦記著這些差距。
這點兒別扭不是針對蘇溪去的，而是一種說不上來的連坐，古怪又不講理，讓程若錦對蘇溪充滿了愧疚，卻又一時半刻無法消解。
這感覺硬要是形容的話，那就像是對著前男友的妹妹，哪怕跟前男友是和平分手，在看到對方的親人時，心里還是難免起點兒波瀾。
雖然周晚壓根連她的前男友都算不上。
理智跟情感完全割裂成了兩個部分，理智讓她嘲笑自己的矯情，情感又完全不受理智控制。
——煩透了。
程母徹底吃不下飯了，她擱下筷子想了想，問道：“既然他們家條件這么好，為什么還要計較陪嫁？甚至為了陪嫁的事跟你鬧別扭？”
程若錦：“……”
真不愧是她媽，腦回路十年如一日的清奇，提問角度還是這么刁鉆難搞。
她默了默，強行解釋：“可能人家也覺得不合適，想讓我知難而退呢？”
程母半晌沒說話，最終嘆了口氣。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程若錦思考了片刻：“順其自然吧，不強求，隨緣？”
“……”程母舉起筷子就想抽她，“隨緣？你都多大歲數了？跟你一起讀書的同學，人家抱二胎的都有了，你再看看你！”
程若錦囁嚅了下唇，想跟她媽說單身也挺好的，自由自在，沒負擔沒壓力，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簡直哪哪都是好處。
可她不敢。
況且她也并不是真的不向往甜蜜幸福的家庭。
可問題是，誰能保證她以后的家庭就一定是甜蜜且幸福的？
——砰砰砰。
防盜門被人從外面拍響，程母放下筷子去開門。
“誰啊？”
“老姐姐，是我跟我家陳科?！标惪颇赣H的聲音里帶著笑，態度是前所未有的親切，“前陣子我妹妹從娘家那邊給我寄了點干貨，我吃著味道挺好，就想給你送點來，順便再讓我家陳科給你和若錦道個歉。”
程若錦的太陽穴突突跳了起來，想到上回假陳科上門來鬧得那一出，不祥的預感登時蹭蹭地往上躥。
奈何她媽被動失了智，壓根記不得假陳科鬧事時的騷操作，還是秉持著伸手不打笑臉人的處事原則，客客氣氣地把陳科母子迎進了門。
“呦，正吃飯呢？倒是我們來的不巧了?！标惸敢姵倘翦\始終坐在飯桌上一動不動，臉上微微沉了沉，隨即又想起今天來的目的，硬是重新擠出了笑臉。
“已經吃的差不多了?！背棠附o他們泡了茶，“你們吃過沒有？要不要我再去給你們弄兩個菜？”
“吃了吃了?！?/p>
……
兩人你來我往的寒暄了一陣，陳科一直坐在單人沙發上沒吭氣，倒是眼神總往程若錦身上瞟，油膩又膈應。
程若錦被惡心了個夠嗆，直接放下筷子不吃了。
“若錦吃完了?。俊标惸缚此K于放下了筷子，自我感覺氣氛也被她扯的熱絡起來了，伸手拍了拍旁邊的沙發墊子，“來，坐這陪阿姨說說話？”
程若錦暗暗翻了個白眼，心說陳家人是真的臉大如盆。
“不了，阿姨，你們坐，我還有……”
陳母打斷她的話，表情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這是還生著我跟陳科的氣呢？連話都不樂意跟阿姨說了？”
“……”
程若錦恨不得當場表演個點頭如搗蒜，可架不住她媽一直在旁邊給她使眼色，胳膊拗不過大腿，程若錦只能尬笑著在陳母旁邊坐下。
“阿姨今天來啊，其實是有點事想拜托你。”陳母親昵地拍拍程若錦的手背，“你跟我家陳科算是同行吧？你在QK上班？”
“……對。”程若錦心里不祥的預感更強烈了，恨不得直接扭頭就走。
“哎，你也知道，我們家陳科因為上次砸車的事，賠了一大筆錢，在公司里也總被人指指點點的，他待的不開心，就把工作給辭了。”陳母絕口不提陳科打了孫云鳴的事，又把炒魷魚給美化成了辭職，但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要把鍋往程若錦身上甩。
畢竟陳科會砸周晚的車，歸根結底還是上次相親給鬧得不是？
程若錦腦子里不合時宜的回放起了假陳科之前說的話。
——她把我害成這樣，難道不該負責？
敢情陳母這也是找她來負責來了？
果然好大的臉！
程若錦硬生生給氣的笑出了聲：“陳阿姨，你可別糊弄我，我聽說陳科前陣子又把同事給打了，他在他們公司待不下去，應該跟砸車那事兒沒關系吧？”
陳母一噎，隨即又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這事兒我自己說起來都嫌丟人，陳科他啊，因為砸車那事，在他們領導那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到嘴的升職都給弄沒了，他一時氣不過才動手打了搶他職位的同事……”
言下之意是，這事還得怪程若錦。
“阿姨就是想拜托你幫幫忙，看能不能在你們公司給陳科安排個合適的職位？”陳母理直氣壯道，“陳科工作能力很強的，你牽線把他帶進公司，回頭他做出成績，不也是給你掙面子？”
“……”
程若錦懂了。
原來沒臉沒皮這屬性是真的可以遺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