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殺手,是前朝余孽。
她是丞相千金,她爹是開國功臣。
他從生下來就背著債,就含著恨,他自知對這個天下沒有半分良心。
而她不同,她生在蜜罐里,眾星捧月,從未見過半分人心叵測。
他怎么會遇見她呢?
哦,對了,是她救了他。
那晚他行刺她爹,被追至城外,身負(fù)重傷,恰巧倒在了她的馬車前,那時她剛剛從寺院上香回來。
她與佛祖許愿,望新朝勝舊朝,路無餓死骨。這愿望怕是剛傳到佛祖跟前兒,他便倒在了她車前,奄奄一息。
或許是天意吧,是佛祖聽見了她的愿望,給她的一個機(jī)會。
于是她將他帶回家。
父親不在,昨晚遇刺之事驚動了新帝,父親恐在宮中久不能歸。
她是丞相唯一的千金,家中無人敢違了她的意思,哪怕為其診治的大夫義正嚴(yán)辭的說他身上的傷并不尋常,也沒人敢對他露出半分懷疑之色,因?yàn)樾〗阋呀?jīng)全然相信他那番被暴虐的家主虐待至此的說辭。
在她心里,他就是佛祖派來的人,是天賜的緣分。
她待他如待佛祖,她覺得她救好他,就是天下太平的第一步。
他重傷昏迷,原以為再睜眼會在地獄,卻不想瞧見一張笑意盈盈的臉。那日天光正好,陽光照在那張臉后,讓他不敢直視。
后來他搞清楚她的身份,那張讓他晃神的笑臉,就變成了復(fù)仇的工具。
丞相之女,掌上明珠,這不正是他求之不得的軟肋嗎。
于是他極盡言詞,將自己的身世刻畫的天地同悲的程度,惹的那日明媚,最后化作了點(diǎn)點(diǎn)細(xì)雨。
從此,他得到了她全部的善念與呵護(hù)。
他自以為與她作戲,卻不想,戲給別人看,心動己不知。
她在她爹懷疑他身份的時候據(jù)理力爭,明明小家碧玉的模樣,卻偏將拳頭攥的緊,擋在他身前。
她帶他游府,帶他嘗遍京城美食,甚至帶他去了乞巧節(jié)。
他知道,她喜歡自己。卻不知道,自己對她究竟是什么心思。
本來早該抓了她,殺了她爹,他卻一直拖著,拖到傷好,拖到秋來,拖到上頭給他下了最后通牒,他還是遲遲沒有動手。
后來上頭不再等他,親自派了人來。
那夜大雨,雷聲轟鳴,殺個半百老人,大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他本想視而不見,任由他們了結(jié)這段本不該有的緣分,卻不曾想,那夜,她偏來找了他。
那夜他趁著雨,在屋內(nèi)收拾行囊,床上擱置的是他以前做殺手時常穿的黑衣,他盯著那身黑衣,想到當(dāng)時她帶他去衣裝店,略帶羞澀地對他說,像你這樣好看的少年就應(yīng)該穿些明亮的衣服才是。
于是,他平生第一次穿上了黑色以外的衣服,發(fā)現(xiàn)自己也可以如平常少年一般站在陽光下,看姑娘為自己羞紅了臉。
他沉浸在那時的美好回憶里,不能自拔,連他自己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他會記的那么清楚,一顰一笑,一言一句。不知不覺間,他已經(jīng)將她刻在了骨血里。
忽然的一道閃電,將未點(diǎn)燈的房間照的驟然發(fā)亮,他彎腰,伸手去拿那身黑衣。
時間到了,他,該走了。
驚雷緊隨著閃電轟鳴而至,在轟鳴的雷聲中,夾雜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他反手將那身見不得光的黑衣藏于被褥之下,轉(zhuǎn)身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