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林氣笑了，一邊拿皂角搓衣服，一邊說：“是是是，我當然不比程家小姑爺有教養，小姑爺真是辛苦了，一天天的，要坐床上等著喂飯吃，吃完還要和公爹吵架，吵完還要和蕓姐姐打架，現在還要親自來洗衣服，哎，也是，總比留在家里跟蕓姐姐打架好多了，你說是吧，末末？”她轉頭看著正在小盆子里洗手絹的末末揚起了聲音。

末末萌萌點頭：“姐姐說的都是對的?！?/p>

“哈哈哈。”沈一林和旁邊的人都笑了，末末大概都不知道她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這么可愛呢！”江喜寧一只手扯著衣服，另一只手拿著皂角，笑得都忘了往衣服上涂了。

“哎呀，你們笑話末末，末末不理你們啦。”

程許氏沒想到沈一林居然會這么陰陽怪氣罵他，一下子愣住了，忘了說話。原主沈一林之前就是跟著程芳、程蕓兩姐妹當混子的，她們是附近幾個村子最討人厭的混子之一，吃喝嫖賭，偷雞摸狗，是以沈一林以前遇到程許氏能不出聲就不出聲，后來沈一林突然想明白回家后，整個人都比較沉默寡言，都很少跟人說話，更是從來都沒有過直接出聲懟人。

“喲喲喲，我說什么了??？”程許氏反應過來后，唰的一聲，拎著手里的捶衣棒，站起來指著沈一林罵道，“沈一林，啊，你長本事了啊，沈一林，以前見到本姑爺都得夾著尾巴繞道走，你個有人生沒人養的掃把星?！?/p>

沈一林放下手中的衣服，這句話她曾經聽到很多很多次了，聽得都麻木了，可不知道為什么，這次卻突然有自己控制不了的憤怒從心底升起，或許是又見到了母親，或許是原主對記憶不深的父親有的眷戀與執念。總之，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就看見沈一林一手捏著程許氏的胳膊，另一手掐著他的脖子，拽過去把他的臉摁到了水里。

程許氏嗚哇亂叫，楊小公子抓住沈一林的胳膊，讓沈一林趕緊把人從水里扯出來，還讓江喜寧趕緊去扶程許氏，另一個與程許氏交好的男子立馬要跑回去叫人，沈一林冷冷開口：

“你若是想叫全村的人都來看許氏全身濕透的樣子，那你盡管去叫?！闭f著，把許氏從水里撈出來，“你想要他回去幫你叫人？”

“不不不，你別回去，別叫人?！背淘S氏心驚膽戰，自己與公爹本來就關系不好，又跟妻主打架，要不是自己第一胎是個女兒，早被趕回娘家去了，要是讓別人看到自己濕身，還被別的女人掐著脖子，程蕓一定會打死她或者休了她的。

沈一林掐著他動不了，只能瘋狂的揮另一只手，還威脅那個男子，敢回去叫人就整死他?！斑€不過來幫我！”他喊道。

那個男子畏畏縮縮的站著，手腳無處安放，想上來勸沈一林，被沈一林瞪了一眼，立馬待在原地不敢動了。

手一用力，甩起許氏的頭：“你剛剛所說的有人生沒人養，是在說我？”

程許氏眼里滿是憤恨，又不敢說什么硬氣的話，簡直要心肌梗塞，掙扎著說：“你放開我，立刻放開我，不然我讓蕓姐整死你！”

沈一林手一動又按到了水里，還要提起來重新按，許氏這下倒是有點怕了：“放開我，放開我，我錯了我錯了，我不罵你了，再也不罵你了?！?/p>

“我有人生沒人養？”

“不不，我有人生沒人養。”

“呵呵，你？這大逆不道的話，要是傳出去，你覺得怎么樣？”

“沈一林，你！……”

“我什么我！”沈一林把他的身子又往前一拖，半個上身都要懸在水上了，也幸好這個世界女子力氣要大得多，不然都拎不住。

“你給本小姐聽好了，以后再讓我聽到你說這句話，我就讓琦琦侄女也體驗一下什么叫‘有人生沒人養’。”沈一林故意加重了“琦琦侄女”幾個字。

許氏嚇得一激靈，渾身開始顫抖：“沈大小姐，奴侍錯了，奴侍再也不罵您了，求您高抬貴手?！痹S氏幾乎要哭了。

“滾。”沈一林把許氏拉離水面，甩到地上，“以后見到我和我家人都給我繞著點走！”

許氏顧不上拍身上沾的土，胡亂地抱起衣服盆子，一路小跑，他的同伴也跟著跑了。

沈一林不必擔心后續，許氏不會把說這些說出去，也絕不會讓同伴說出去的，雖然自己是隔著衣服掐他的脖子，但畢竟是掐了，要讓別人知道，那唾沫星子可不好受。

唉，沈一林嘆氣。自己不想這樣的，她想扁自己，居然拿小孩子去威脅一個母親，雖然她也絕對不可能真的把許氏丟進水里毀人清白，只是，總覺得自己做了壞事，有些郁悶，糾結。但是，罵自己的母親，那絕對不可以。

末末被嚇到了，有點懵懵的站著，手絹上的水都滴到了身上。此時沈一林更加感覺到了對自己的惱怒，明明說好了，要保護末末。

沈一林拉著末末的手擦干凈，讓他坐到岸邊的石頭上，等著自己洗完衣服就回家。

江喜寧看到，過去拉著末末安慰他，沈一林大概聽到，末末不要害怕，姐姐是在保護末末之類的。

“一林，你嚇死我了，你怎么能這樣呢？萬一許氏真的掉水里了怎么辦？”楊小相公忍不住后怕，他哪里見過沈一林這么兇的樣子。

“沒事，良哥哥，我有分寸的?！鄙蛞涣趾舫隹跉?，覺得有些心累。她看看末末，又問江喜寧：“喜寧害怕嗎？”沈一林有點為難，覺得很不好意思。

“我不怕?！苯矊幠竽笕^，“本來就不是一林姐姐的錯，他挑釁在先，又辱罵你的尊長，你揍他是沒錯的，傳出去別人也只會夸你孝順，是吧，良哥哥?！?/p>

“今天的事，我們誰也不要告訴別人?！睏罴倚∠喙樕兊脟烂C。大家都點點頭。

“末末也不許告訴別人，不然壞人會罵你姐姐的?！?/p>

末末眨眨眼睛，低了頭沒有說話。

沈一林相信這事絕對穿不出去。知道這件事情的也就許氏和他的同伴，還有沈一林姐弟，楊小相公和江喜寧，他們都不會說出去的。另外兩個沈一林不太熟悉的人在她們剛來一會兒就走了，河邊沒有田地，不會有其他人看見。

沈一林點點頭笑了，繼續洗起了衣服。楊小相公則在一旁勸她：“你以后不要這么沖動了，他罵人，罵回去就好了，哪值得動手?！?/p>

“可是我不會罵人啊?！鄙蛞涣种绖袼菫樗?，沒有反駁，但她確實不怎么會罵人。她從初中起就住校，媽媽又有意隱瞞，她是最后一個知道自己有個同父異母弟弟的人，還是母親和父親爭執了大半年，快要離婚了她才知道的。她雖然周末回家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什么，但不明顯，只是以為是大人工作很累。后來假期的時候，母親給她報了補習班，說只要她好好學習，爸爸媽媽就好好的，呵，攤上那樣的父親是她最大的不幸！她有次順路跟同學去了奶奶家，居然被趕了出來，真是可笑極了！

后來母親麻利地賣了房子，搬了家，給她轉了學校。母親想盡辦法的保護她，每天都笑著面對她，盡心地照顧她，告訴她要努力學習，要好好成長，勸她不要仇恨，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自己的大好人生，要成為一個溫暖善良的人。她一度以為母親已經放下了……

她不罵人，也不會罵人。但是……

“唉，你以后見到這種人躲遠點吧，你一個女人，真的去跟男人罵架也不太好。”

“是的呢，一林姐姐。”

沈一林更無奈了，她原本就不想搭理許氏。

過了一會兒，楊小相公他們先洗完就回去了。

“這衣服吸了水好重啊?！鄙蛞涣秩嗳嘤行┧嵬吹母觳?，認真思考了一下制作木質洗衣機的可能性。

沈一林端著衣裳盆子，放到一末坐著的石頭旁邊，自己也坐了下來，打算歇會兒腿腳再回去。她看著末末情緒有些低落，心里也莫名的有些失落。

卻不想，末末突然站起來，給了沈一林一個擁抱。

“姐姐，你不要難過，是末末沒用，居然被嚇倒了，末末一定會快快長大，以后幫姐姐打壞人?！?/p>

沈一林猛地抬頭：“末末是在難過沒能幫到姐姐嗎？”

“末末以后不會被嚇倒了，末末也要保護姐姐?！?/p>

“那末末怕不怕姐姐？姐姐那么兇。”

“姐姐兇的是壞人，姐姐不會兇末末的。”

“是的，姐姐是不會兇末末的?！?/p>

原來末末是在難過被嚇到了，沒有能幫到自己啊，沈一林喜笑顏開：“走，末末，咱們回家?！?/p>

“嗯嗯?！?/p>

一大一小走在路上，看著十分溫暖。

……

一條岔路的上，一個男子正朝著沈家的方向走，他手臂上挎著個籃子，眉眼與沈蘭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