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正在往蛋花湯里面加調料,看到楊大叔,立馬說:“她叔叔,你切一下那個饃饃。”
楊大叔刷刷的洗洗手,拿著刀劃開饃饃,動作嫻熟,像切巧克力一樣絲滑。
江迢相公和楊小相公拿著籃子,把碗筷從柜子里裝到籃子里。
這時,沈一林也回來了,沈蘭讓她回來幫忙拿東西。沈一林不是很明白,但看到廚房小桌上放著的一個大罐子,和灶頭上王氏正在里面裝湯的另一個罐子,她大概就明白過來了。
“林林?你回來啦?是不是大家要什么東西嗎?”
“哦,不是,沒有人要什么,是娘讓我來幫忙的”
沈一林看著那將近四十厘米高的胖罐子,伸出手試了一下,還好,不是很燙,重量也還能承受。
此時,王氏也就沒有計較沈一林的叫踏入廚房的事,雖然他平時也不計較了。
收拾好,一個籃子裝著碗筷,一個籃子裝著切成手掌大小方塊的饃饃,還有兩個胖罐子,剛好四個人,沈一林伸手抱罐子,卻覺得罐子的溫度比之前高了好多,應該是之前她摸的時候,剛裝進去不久,熱氣還沒與完全透出來。
“爹爹,罐子現在好燙啊,這怎么拿?”沈一林朝著王氏發問,瞧見王氏在水里撈著什么東西,認真一看,是昨晚王氏讓她和末末摘的梨。
“哦哦,我差點忘了,你去院子里,晾衣架上有兩個布袋子,拿過來把罐子裝起來。”
沈一林拿了袋子,在楊大叔的幫助下把兩個布袋都套好。不小心一眼卻看得很認真,楊大叔的手,粗糙,干裂,每個指頭都很粗,指節有些許僵硬,好像是皮膚太緊,而無法彎曲一樣,他的手背是黑色的,像干枯的樹皮,手心滿布著老繭,有些地方甚至裂著口,但也是黑乎乎的口,仿佛是再也不會愈合的裂谷,她的有些指甲邊緣還是的開叉的,也黑乎乎的。
沈一林不知道為什么,明明自己只是瞥了一眼,為什么就忍不住眼睛眨也不眨的一直看了下去,她把那雙手,認認真真地看著,突然鼻子一酸,就有一種淚目的感覺,她仰了下頭,眼睛抿了幾下,還是忍住了。
勞累了一輩子的人,她們的手大致都是如此。
套好袋子,五個人就準備出發了。沈一林沒太明白為什么要這么大費周章的把吃的帶到坪場上去,家里跟坪場離得也不遠,只是,大人這樣做肯定有理由。等今晚問問吧,現在并不知發問的好時間。
王氏抱著一只罐子,沈一林搶贏了楊大叔,抱著另一只罐子,在楊大叔和沈一林爭奪罐子的時候,楊小相公拎起了裝著碗筷的籃子,籃子最上面的兩只大碗里面是咸菜和酸菜,江迢相公拎起了裝著饃饃的大籃子,楊小相公一看,把案板上的一個小盆子端起來,卡在腰上,那里面裝的就是王氏洗過的梨。
沈一林爭贏了楊大叔,弓著腰把布袋上的帶子套到兩只肩膀上,身子往下一蹲,伸出雙手一個環繞,就抱著罐子站了起來。楊大叔怕她摔著,還伸手要扶她,結果等沈一林站穩之后,他一轉身,發現東西被大家拿好了。
楊大叔有些不好意思了,要去接江迢相公手里的籃子,江迢相公避開,笑著說,讓他拿楊小相公手里的,楊小相公怎么可能會讓出籃子,所以最后,楊大叔就端著裝梨的小盆子。
沈一林一馬當先走在前面,楊大叔在最后幫王氏鎖了門。
楊大叔鎖好門,看著前面已經有點距離的三個人,悄悄跟王氏說:“老弟啊,你以后要享福咯,你看林林現在多懂事。”
王氏嘴角拉開了笑容,表達著他對這話的認同,對楊大叔說:“你還別光說我呀,你看看你家小女婿,也多懂事,平常活都搶著干,你已經在享福了。”
聽了這話,楊大叔也笑了,不過又皺了一下眉頭:“懂事是懂事,就是,這都快一年了,他那肚子還沒有動靜,唉!”
“哎喲,這有什么擔心的,他們還小,不用這么急的,不過,你那大女婿,也快要生了吧?再有兩個月?到時候還有你忙的呢!他現在要是懷著,還不得累死你。”
“也是也是。”
兩個人笑著,溫溫暖暖的。
走了幾分鐘,就到了坪場,此時眾人正坐在樹蔭下乘涼,還有一個正拿著瓢在喝水。場上的男人們一見,就過來搭手。
那些女人也笑呵呵的開始圍成圈圈,準備吃晌午放。
一人一碗雞蛋湯,大家拿出饃饃泡在湯里,熱熱鬧鬧吃了起來。
“哎呀,他叔叔做的這雞蛋湯真是好吃。”
“這饃也蒸的香。”
“這梨子好甜,下著饃吃也好吃。”
……
夾雜著聊天,贊美,一群人熱鬧又歡快。
所有的聲音在沈一林耳邊劃過,伴著風的聲音、樹葉的聲音、萬物蓬勃的聲音和陽光的溫度——每個個體這么渺小,可她們卻有溫暖如火的感情,然后當個體連接在一起,就會產生巨大磅礴的力量。
沈一林原來作為一個被九九六壓迫的社畜,她離開學校后,就再也沒感受過這種熱鬧了。
吃過晌午飯,大家把碗筷都放回了籃子里,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幾個男人把東西都拿回去,女人們一邊消食,一邊已經開始慢慢的給麥子翻到另一邊了。
王氏他們回去洗碗,等到再到坪場上,人們已經在打麥子了,那些小孩子也開始在坪場上追來追去的玩耍。
沈一林家早上打了三場,下午打了兩場,太陽已經斜向了西邊,大家開始用簸箕揚麥子,一簸箕一簸箕的,并排三個揚著,其他人就在旁邊,把麥子用木鏟鏟起來裝進袋子里。
剛開始風比較小,也不穩定,沈一林跑去拿木鏟的時候,一個不妨,被吹了一臉的土和麥糠。她把腦袋搖來搖去,周圍又是一陣笑聲。
麥子一袋袋堆了起來,麥糠也掃做了一堆堆的。到最后,剩下的沒有和麥糠沙土分離的麥子,揚不出來了,他們就拿著簸箕在那里簸,而女人們已經開始背著麥子、麥子草往沈一林家去了,麥子放在倉房的木架子上,麥秸稈堆在門口的一棵大樹下,摞成了一個圓圓的蒙古包外形的草垛子。
等到全都收拾好,坪場掃干凈,麥糠也裝在大麻袋里背回家,天色已經霧蒙蒙的黑了起來。
王氏已經做好了飯,不過卻不是他早上說的那個樣子了,四個菜分別是雞蛋炒韭菜、炒豆角、炒洋芋絲和咸菜”,里面沒有了臘肉。客廳和廚房點著燈光,大家其樂融融的吃過晚飯,就各自回家休息了。
明天還得一天。
王氏在廚房洗碗,沈一林要去幫忙,王氏說什么也不讓,他現在對沈一林最大的容忍度,就是進來端東西,和沈一林自己鼓搗吃的。洗碗?一個女人家家,怎么能總關注這些事情?于是他把沈一末叫來幫忙。可是,看著沈一林無處安放的手手,想了想,還是喊了沈蘭,讓她和沈一林倆去挑水。
但是家里只有一條扁擔,與是沈蘭用扁擔挑著兩只桶,沈一林拎著一只小桶,兩人就出門了。
在路上,沈一林終于問出了白天一直想問的問題。
“娘親,為什么白天的時候,我們要把飯帶到場上去吃?回來不是也很方便嗎?”
沈一林自己覺得,大概是因為,在坪場上休息一會就可以直接開始勞作,不用往返。
然后就聽到沈蘭說:“打好的麥子不能直接放在場上,沒人看著容易出問題。”
‘額額’沈一林心里一陣無語,原來麥子放著居然是不安全的。不過想想又釋然了。
累了一天,等挑了兩三趟,家里的水缸灌得差不多了,一家人就趕緊休息了,明天還要早起。
……
不過,有個地方,傍晚的氣氛卻不是很和諧。
此時的徐家院子里,小慶站在院子里低著頭,一邊臉腫著,手上依稀可見被打的痕跡。
黃氏護在小慶的身前,何氏想勸,又覺得自己沒有說話的份兒,仙氏站得遠遠的冷眼旁觀,他并不在意這個小叔子被打成什么鬼樣子或者打死,甚至心里有隱隱的興奮。
幾個女人站在邊上,時不時地勸擋一下,但不是很真心,小慶還是被打到了,沒有人能兇的過柳氏。
柳氏罵罵咧咧,大概意思是說,小慶不知廉恥,居然偷了家里的食物,悄悄躲到上坡上去吃,要不是那誰家的誰誰小孩兒說,他還不知道,自己生的居然是個賊。
什么家賊難防之類的難聽話也出來了。
二房的女人不想理會大房,大房的女人覺得丟臉,誰都不想管。
這次,就連徐玉昌都沒有護著小慶,大家認定小慶在外面藏起來吃的,是偷的家里的東西。
說到底,只有黃氏一個人,可憐小慶,只有他會想,小慶要不是太餓,怎么會干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