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外府的確死過人。

死的是一個下人丫鬟。

那場意外發(fā)生在十多年前，記得的人不多。

說是打水之際不慎溺亡，可撈上來的時候，身上全是拳腳相加后的淤青。

大戶人家，死個下人算不得大事。

尤其還是從小買來的丫鬟，都不用與衙門知會一聲，反正沒人追究。

“是春香……肯定是春香的亡魂來索命！”

年長的女人噗通一聲跌跪在地，朝著水井求饒道：

“春香你放過我們吧！是老爺把你打死的，你把老爺帶走，已經(jīng)報了仇，就別來找我們了行不行啊，我求求你、求求你啊。”

捕頭和一幫捕快愣了愣。

他們來查命案，又從命案里翻出個新的命案來。

名聲在外的大善人茍員外，私底下竟然還殺過自家丫鬟，身上背著人命。

道人眼珠一轉(zhuǎn)，心里有了算計。

“正如貧道所料！井底之物果然是個女鬼。”

胖道童立刻在一邊幫腔，道：“我?guī)煾富鹧劢鹁Γ≡缈闯鍪枪眵茸魉睿　?/p>

捕頭慌忙追問道：“上師可有除鬼之法？”

女眷們紛紛哀求道：“真人可要救救我們一家啊！來人，快去拿銀票來，快！”

道人不無得意，道：“諸位大可放心，區(qū)區(qū)鬼物，貧道自會將其降服，還愚水鎮(zhèn)一個安寧。”

話一說完，立刻引來陣陣恭維之詞。

正聽得洋洋自得呢，忽聞一句逆耳之言。

“井里的明明是個活物，哪有鬼呀。”

道人都不用看，耳朵一聽便認(rèn)出說話的家伙是誰。

“你怎知是活物？”

“看出來的啊，道長看不出來嗎，剛才就該抓住那東西，用你的三昧真火燒它。”

“我抓……”

道人心說我抓得住么我，他眼皮直跳，道：“剛才一時疏忽才讓它逃了，貧道出手，小小邪祟還不手到擒來。”

云缺催促道：“那道長趕緊下去抓呀，我們都等著呢。”

道人覺得心窩子發(fā)悶，盯著云缺直運(yùn)氣，看著看著，他忽然奇怪起來。

這小子為什么不怕呢？

那邊常年辦案的捕頭都嚇得不敢近前，這個鄉(xiāng)下小子反而一個勁往前湊，不但始終在井邊站著，對井里的東西連點(diǎn)畏懼感都沒有。

心思轉(zhuǎn)動，道人不在小瞧云缺，捻著胡須道：“貧道馬至遠(yuǎn)，不知小兄弟仙鄉(xiāng)何處，尊姓大名啊。”

“我住大窯村，叫云缺，天有不測風(fēng)云的云，月有陰晴圓缺……”

云缺話未說完，便被道人打斷。

馬至遠(yuǎn)道：“是缺德的缺吧，既然說井里的東西是活的，你云缺可敢下井一探，只要探明此物真相，貧道自有辦法將其降服。”

云缺點(diǎn)頭道：“行啊。”

“行、行？”胖道童清遠(yuǎn)揉了揉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驚訝說道：“你說你敢下去？”

云缺輕松道：“有什么不敢的，不就下井嘛，小時候經(jīng)常在井里玩水，我妹子都是從井里撿的。”

周圍的眾人聽得滿腦子混亂。

這什么跟什么啊！

哪有正常人跳井里玩的，還在井里撿個妹妹？

“既然小友精通水性，那便有勞你入井一探。”馬至遠(yuǎn)將水桶往云缺懷里一塞，等著看熱鬧。

捕頭怕出人命，急忙過來提醒道：“小兄弟，你到底有沒有把握？那是水井，深不見底，冒然下去很容易溺亡其中，更別說井里還有吃人的東西。”

圍觀的眾人中有好心的也跟著勸說。

“是啊小伙子，命是自己的，千萬別逞強(qiáng)啊。”

“井眼陰氣最重，這口井還死過人，可別下去上不來了。”

“不管水鬼還是水怪，井里的東西絕非善類，會吃人吶！”

對于周圍善意的規(guī)勸，云缺報以淳樸的微笑，道：“大家放心吧，我在山里打過不少大魚，身手好著呢。”

這是個找死的，嫌自己死的不夠快，正常人哪有愿意往井里跳的。

人們搖頭嘆息，對云缺的冒失惋惜不已。

大家都覺得這個活蹦亂跳的少年郎待會兒就得變成一具冰冷的尸體。

“抓住水里的東西，道長可得拉我上來。”入井之前，云缺朝著道人叮囑道。

“放心，只要你一聲招呼，貧道立刻拉你上來。”馬至遠(yuǎn)打著包票。

眾目睽睽之下，云缺縱身一躍，扯著水桶的繩子從黑漆漆的井口滑了進(jìn)去。

他這番入井的舉動，再度引起四周一陣驚呼。

有些年紀(jì)大的老人家甚至開始抹起眼淚，一個勁嘀咕可惜了，挺好的小伙子怎么非得想不開呢。

胖道童驚得合不攏嘴，慌道：“師父啊，那小哥兒會不會上不來了？他是被咱們忽悠下去的，死在井里可怎么辦，咱們算不算殺人吶……哎呦。”

挨了記腦殼的道童急忙閉上嘴巴。

井里很安靜。

外面的眾人屏住了呼吸，大氣不敢喘，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盯著井口。

馬至遠(yuǎn)抻著脖子朝井里看了看，里面黑漆漆，一眼看不到底。

嘩啦！嘩啦！

突然井下傳來水聲，好像有東西在水里互相搏斗。

馬至遠(yuǎn)急忙朝里面喊道：“云缺你怎么樣？找沒找到東西？”

“找到了！快扔根長點(diǎn)的繩子下來，這玩意好像沒有腦袋，滑溜溜的不好抓，還有牙呢！”

井底傳來的聲音聽得眾人汗毛都立起來了。

有個膽小的直接嚇得暈了過去。

馬至遠(yuǎn)急忙找來繩子，順著井口扔下。

井里又一陣撲騰，隨后逐漸安靜下來。

眾人心頭一緊，更加驚恐。

該不會被吃了吧？

馬至遠(yuǎn)壯著膽子朝井里喊道：“死沒死呢？”

“沒死！活著呢，道長快拉這根繩子！”

聽到井里傳來的聲音，馬至遠(yuǎn)松了口氣，人活著就好，他急忙拉住不斷抖動的那根繩子，用力往上拽。

垂進(jìn)井里的繩子共有兩根。

一根拴著水桶，是云缺帶下去的，另一根后扔的。

馬至遠(yuǎn)拉的，正是后扔的那根。

“這小子，還挺沉的……”

“師父，你拉的不是水桶。”

“啊？”

驚咦的同時，馬至遠(yuǎn)下意識的一用勁。

一團(tuán)黑乎乎的東西從井里拉了出來，正好撲進(jìn)他懷里。

仔細(xì)一瞅，竟是一條巨大的水蛭，渾身褶皺，沒有腦袋，正張著一圈遍布利齒的大嘴。

馬至遠(yuǎn)嚇得臉色煞白。

我是問你死沒死，沒問井里的邪祟死沒死，你小子真是缺德的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