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頌第一次得到靈龕的時候看到的畫面就是文效忠的講話。

年少的文傅坐在會議室的最后排，激動地聽著父親的豪言壯語，他和其他人一樣拼命鼓掌，決心像父親一樣為了這世上大多數人能更好的活下去而努力奮斗。

清貧的歲月里大家互相扶助，紅雪制藥保證了基礎類藥物的生產順暢，得到了巨大的好評。

文傅以為這樣的時光會永遠繼續下去，一群理想主義者可以為更美好的未來一起發光發熱。

當時鼓掌的每個人可能也有這樣的想法，只是人總會因為時代的發展而悄悄改變。

隨著經濟的恢復，星海重新展現出了國際大都市的氣派。

房價越來越貴，生活水平越來越高，紅雪制藥雖然取得了不錯的社會效益，卻越來越無法適應社會的進步。

文效忠節衣縮食，可還是湊不出錢招募高水平的研究員研制新藥。

他們的基礎類藥物也只能治療一些基礎的疾病，也越來越得不到民眾的夸贊和認可。

盡管紅雪制藥確實一直在盈利，員工的收入也算不錯。

可看著同行昂首挺胸的大步前進，看著他們的豪車、豪宅和奢華的享受，那些一直追隨文效忠許久的老員工都繃不住了。

他們開始要求文效忠提高藥品藥品零售價。

深耕多年，紅雪制藥在基礎類藥物中的市場份額極高，就算漲價一半，他們的產品還能具備價格優勢，而企業的利潤也將大幅提高。

可文效忠還是果斷拒絕了。

大幅漲價意味著慢性病患者每個月要掏出更多的錢來購買藥物，這對他們的疾病無疑是雪上加霜。

文效忠不愿意妥協，他不想讓自己用理想建立起來的事業最后因為追逐鈔票而毀滅。

文傅記得，那段時間內，自己每次放學回家，都能看到父親長吁短嘆，深深沉浸在憂愁之中難以自拔。

“我不能逼所有人為理想殉難，我只希望有生之年我能為這個世界做點什么。

可為什么就這么難啊……”

硬骨頭的文效忠還是迎來了第一次屈服。

原因無他，擔負了他所有理想的兒子文傅在二十歲那年突然出現了瘋狂的跡象。

年輕的文傅被識海中滾滾惡念沖擊地痛不欲生，幾乎走到了崩潰的邊緣。

文效忠求助當時還在大學里當古生物老師的岳圣翔，岳圣翔則很快給出了答案。

“異能是從神志中誕生。

如果能經受住這股神志的沖擊，人就會擁有異能。

不少人因為承受不住這股沖擊而被異能改變，最后變成了怪物的模樣。

瘋狂和異變是不可逆轉的過程，您還是節哀吧！”

文效忠如遭雷殛。

他生平第一次放下自己的堅持，苦苦哀求這位變異研究的頂級專家想想辦法。

只要他肯幫忙，文效忠什么都愿意做。

甚至愿意放棄自己的原則。

岳圣翔裝作猶豫一陣，微笑道：

“盡管人類現在還沒有找到解決變異的辦法，但現在已經有不少遏制變異發展的試驗。

如果你愿意讓你兒子接受一些還沒有被證明安全性的試驗，說不定會有辦法。”

只要能救文傅，文效忠什么都愿意，于是岳圣翔趁熱打鐵，提出了一個非常離譜的方案。

人類的識海頂不住瘋狂的沖擊，但已經變異的怪物是可以做到的。

找一塊不在北方聯盟管轄中的土地，秘密將被捕獲的變異體跟文傅的身體進行融合，接通其神經元，文傅的識海中的瘋狂將被傳遞到變異怪物的識海中，說不定可以制造出人和變異體的雙生體。

這個計劃不管在何時聽起來都極其瘋狂。

文效忠下意識地就想拒絕，但當時文傅的情況已經不允許他慢慢尋找解決的方案。

無奈之下，他只能被迫答應岳圣翔。

岳圣翔請出自己的朋友，一位精神變異研究的專家操刀此次試驗，將實驗地點放在了一片混亂的南洋聯盟。

那次試驗極其順利。

之前被捕獲的變異體怪球與文傅的融合非常順利。

文傅的腦中飆升的惡念被導入變異體的識海中，大大強化了變異體的異能強度，演化出了其他的異能。

之后的幾年，文傅的身體也跟變異體實現了結合，他在變異體和怪球之間任意切換，徹底擺脫了喪失神志的危險。

欠了大人情的文效忠也被迫答應岳圣翔的條件，允許他推薦的邱寒泉加入紅雪制藥，并一點點擔任高管，改變紅雪制藥的經營運作方式。

紅雪制藥在飛速發展，岳圣翔對變異的理解越發深入，文傅也徹底擺脫了變異的危險。

看起來，這并不是簡單的雙贏。

幾年后，文效忠帶著遺憾離世，文傅則選擇留在了讓他得到新生的南洋聯盟，準備帶領這里的民眾走向新生。

而紅雪制藥也慢慢改變了自己的經營思路，靠著資本運作和多種產品開發成為了星海的明星企業。

歷史的長河的滾滾流動，緩緩流動到了文傅的面前。

他已經做好了足夠的防御，自信無人能傷到自己。

可陳頌將識海中的畫面展示在自己的面前，他還是泫然欲涕。

當年父親意氣風發，以為憑借自己的理想就能團結一群兄弟，做出青史留名的大事。

他以為人心可以永遠留在年輕的時候，就像他一樣。

可就算是他，在面對親兒子的痛苦時也不得不讓步。

人終究無法跟自己作對。

文傅周身刺眼的金光黯淡大半。

本來已經出現復蘇跡象的鳴沙巨獸再次被困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盡管文傅已經突破了第六級，已經擁有了遠比常人更加加固的意志。

可他還是怔怔地流下眼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強大的異能。

陳頌浮在空中，一瞬間，他感覺靈龕中最初積攢的怨氣漸漸消化，一個藍色的木箱漸漸呈現在自己的識海之中。

“不愧是你啊。”文傅抹了抹自己的眼角，聲音多有幾分無力，“沒想到我居然破防了。真的厲害，怎么樣，準備殺了我去領賞嗎？”

現在他心神激蕩，已經無力再開動過載，陳頌想殺他不會太費力氣。

陳頌緩緩摘下瘋狂面具，微笑道：

“我的本職工作是個記者，為什么要強行給我安排這么多的任務？

如果您有空，我希望能爭取一個專訪的機會。

至于殺人嘛……太暴力了，還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