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顧思眠一直在沉默著，不是沒有想問的問題，而是想問的問題太多了，一時竟不知道要問些什么。

想到兩人臨走之前，貧民窟里的所有人都在月光下跪成一片的場景，哪怕到了現在，顧思眠都感到心潮澎湃、難以置信。

他沒有想到，不過是回去拿一趟父親的遺物，竟會讓妹妹成為貧民窟的首領。

他轉頭看向妹妹，兩人從出生到現在，除了父母死亡后兩人被分到不同的學院，幾乎從未分開過。

但不知何時，妹妹好像變得……越來越陌生了。

不是說這種陌生不好，而是……太過強大和神秘，神秘到，他看著妹妹的時候，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除了容貌，他實在是找不到眼前之人，和妹妹有半分相似之處。

不，就連容貌，好像也比妹妹精致許多，只能從那與自己相似的輪廓，看出曾經妹妹的痕跡。

如果要是這個時候，和眼前這人互換身份的話，怕是只要對他們稍微熟悉一點的人，很快就能認出他們的不同。

顧思眠的心中不禁升起了一個疑惑：眼前的人，真的是妹妹嗎？

“你想問什么就問吧。”顧思眠的目光一直都盯在自己身上，顧長羽就算是再遲鈍也能感覺到，更何況，修煉了內力的她耳聰目明。

“她……在哪里？”

顧思眠沒有提到自己說的是誰，但顧長羽在他開口的那一刻，便知曉了他想問的是誰。

只是……顧長羽沉默著，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她還活著嗎？”

顧思眠又問。

這個問題顧長羽依舊沉默，顧思眠似乎知道了什么，緩緩的低下了頭，眼眶泛起了紅。

不知過了多久，有些嘶啞的聲音再次詢問道：“是你……殺了她嗎？”

“不是，”對于最后的這個問題，顧長羽給予了回答：“她怕你知道后，會難過，所以讓我過來了。”

周圍又是一陣沉默，直到回到家，顧思眠也未曾和顧長羽說過一句話。

顧長羽知道自己的身份，遲早會發現的，她也沒有刻意的隱瞞，有時候真相雖然比較殘忍，但要比虛假的欺騙好。

顧思眠想要保護和陪伴的，是那個和他一起相依為命的妹妹，而不是自己。她不能在搶占別人的身體以后，卻還霸占著別人的感情，這是對所有人的不尊重。

顧思眠晚飯沒有吃，回到家里以后，便直接進了臥室。

大約一個多小時以后，顧長羽有些不放心，伸手敲了敲他的門：“我做好飯了，你要出來吃飯嗎？”

等了一會兒后，臥室里一片安靜。

“如果你不回答的話，我就直接開門進去了。”

顧長羽握著門把手，正準備開門的時候，門從里面被打開了。

顧思眠換了一身家居服，似乎是剛洗完澡，頭發上還冒著濕氣，他抬頭看著顧長羽，輕聲道：“我沒事，吃飯吧。”

顧長羽看著他紅腫的眼睛，點了點頭，也沒拆穿。

顧思眠走到餐桌前，看著桌上豐盛的晚餐，腳步頓了頓。

“這些……是你做的？”

熱氣騰騰的飯菜散發著誘人的香味，不提味道如何，單看擺盤就覺得每一道都是藝術品，精致的讓人懷疑它是否可以食用。

“我考過廚師證。”

那還是在未穿越之前，為了寫一本美食類的小說，她專門去拜師學藝，最后考了廚師證，還成了國宴大師的關門弟子，就連滿漢全席也不在話下。

不過她向來對吃的并不講究，又比較懶散，經常是寧愿自己點外賣，也不愿意下廚做飯，所以吃過她飯的人倒也不多。

顧思眠心中悲痛，可坐在飯桌上，哪怕并沒有絲毫食欲，也還是忍不住吃了些。

“我們從小就在貧民窟長大，有時候一天都吃不上一頓飯，就算是一個饅頭，對我們來說都是美味佳肴了，所以我并沒有什么機會去學做飯。早上的飯……你別見怪。”

吃了顧長羽做的飯，顧思眠突然想起早上自己做的那頓飯，抿了抿唇，心中升起一絲羞恥的感覺，連帶著臉頰也微紅。

“挺好的。”對于顧長羽來說，只要飯菜做熟了，她都能接受。

經歷過末世的人，曾饑餓到觀音土都吃，對于現在的飯菜，還有什么可挑剔的。

顧思眠以為顧長羽在客氣，抬頭看了她一眼，卻發現她的神色淡然，目光真誠，像是真的不介意，顧思眠這才心安了些。

“你原本叫什么名字？”顧思眠看著顧長羽，不自覺的便問出了這句話。

“顧長羽。”

咽下口中的飯菜，顧長羽道。

顧思眠愣了一下，以為顧長羽沒有聽明白，又道：“我不是問我妹妹的名字，而是問你的名字，你原本叫什么？”

“顧長羽，我原本就叫顧長羽，和你妹妹同名。”顧長羽吃飽了，她放下筷子，抬頭看著顧思眠。

“我繼承了你妹妹的記憶，也繼承了她的身體，但名字是她的，也是我的。”

顧長羽說完以后，站起身道：“飯菜是我做的，碗筷由你來洗，一會兒忙完后，來我臥室，我有話要跟你說。”

顧思眠看著顧長羽離開的背影，想著她剛剛的那句話。

她說她也叫顧長羽。

她說這個名字，是妹妹的，也是她的。

顧思眠想起自己曾經見過的一個病人，擁有人格分裂癥的病人，他一個人的身上，分裂出了五個不同的人格。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明明是一個身體，可是他所分裂出來的人格，能力卻都強弱不一。

青壯年的那個人格，身強體壯，力大無窮。

老人的那個人格，昏昏欲睡，老態龍鐘。

女孩的那個人格，愛穿裙子，說話輕聲細語。

少年的那個人格，聰慧異常，能力非凡。

婦女的那個人格，絮絮叨叨、自怨自艾。

明明是同一個人，可是卻像是五個人一樣，而且每個人格的能力都不能共享，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擁有同一個名字。

妹妹她……是出現另一個人格了嗎？

她說繼承了原來妹妹的記憶，也繼承了她的身體，既然身體沒有換，那只有人格分裂這一種解釋了。

這么說來……雖然這個妹妹行為舉止與原來的妹妹截然不同，更加神秘也更加強大，但是……她也算是自己的妹妹吧。

也許是父母的死亡，和陌生的校園讓她太害怕了，她想要回避這一切，便下意識的蜷縮在角落里，分裂出一個新的、強大的人格來保護自己。

想清楚了這一點，顧思眠雖然還是難過，但那原本以為妹妹死亡的悲痛感，卻減輕了許多。